寶玉搖搖頭:“葡萄酒並不需要糧食釀造,辦榷酒並不難,只是醜話說在前頭,我與璉二哥今日找薛家表哥來,是看在親戚情誼的面子上,想著好了外人不如好了自家親戚,可若是再有先前口脂那樣的事,或者薛家以葡萄酒榷酒行糧食酒買賣之事,休怪我不客氣了。”
薛蟠連連擦汗:“表弟放心,我省得、我省得。”【我滴個親娘,剛才寶玉表弟好可怕啊好可怕!那眼睛一瞪不怒自威的樣子,比我爹在世時拿著竹叉子要揍我還可怕!】
寶玉話鋒一轉:“當然,葡萄酒如何還是後話,倒是薛家表哥,咱們還是先想想這十三香,可做不可做吧。”
薛蟠就要脫口而出說:“可做、可做。”猛然想到家裡妹妹苦口婆心勸自己好幾次,事關買賣的時候不要輕易做決定,要回頭多討教老掌櫃等人,於是假裝張嘴打了一個嗝。
寶玉只當是沒發現呆霸王的窘迫,點點頭說:“既是如此,我也不多留了,薛家表哥還是回去好好商議為好。”
“是是是,表弟說的對。”從今個兒一開始,薛蟠就親熱地喊寶玉為表弟,端是拉近距離,“那我就告辭啦,今兒這船資算我的,表弟別客氣,算我的!”
賈璉目送薛蟠歡天喜地地離去,怎麼也不明白:這麼些年了,呆霸王就是用這副樣子來打理薛家的商鋪至今的?那些鋪子怎麼都沒倒閉了呢?就這做買賣的架勢,多少金山銀山也不夠賠吧?寶玉說十三香怎麼分利潤,他就怎麼應下,原還想假模假樣地想拿喬,我都來不及佩服他敢同寶玉扯皮的勇氣呢,他被葡萄酒三個字就給勾忘記了,現在居然屁顛顛就這麼走了?!
賈璉還沒腹誹完,薛蟠又折了回來,一個腦袋伸門來:“璉二表哥、表弟,咱們今個兒晚上回去都再仔細琢磨琢磨,爭取明晚就把這十三香事兒給定了啊!然後……那個,剩下的十三香螃蟹和十三香油爆蝦我就帶走啦!”
感情還是特意折返回來打包的!
賈璉目瞪口呆地看著薛蟠從一更手裡屁顛顛地接過兩個食盒,船艙們關上之後,還依稀聽見他在訓斥小廝:“拿穩嘍,要是敢灑了,看爺不剝了你的皮!”
【這十三香做的螃蟹和蝦真這麼好吃?】
寶玉看懂了賈璉眼裡的疑惑,叫一更端來再一個食盒:“裡頭是藕,不是發物,璉二哥盡管可以嘗一嘗。”
賈璉原還想說這十三香聞著一股子辛辣味,恐怕也不利於外傷癒合,再一想,自己躺在家裡裝傷患的當晚,寶玉從府衛軍回來之後來自己院子瞧了自己,又摸了摸自己的脈搏,當時就笑了——恐怕自己傷情如何是瞞不住一個從小和沈千針號稱只學過一些皮毛的堂弟。
至於這皮毛到底有沒有入骨三分,賈璉不敢妄自揣測,反正這個小堂弟是越來越厲害了:說做買賣,整個榮國府女眷手裡富得流油;說是郡王府長史,弄出的海蠣子、昆布、焰火是聲勢浩大;說要習武,轉眼玩兒似的就考出了武狀元;所以賈璉再也不信寶玉原先嘴裡說的‘也就和沈千針學了點皮毛’的話了。
說到沈千針,賈璉就想到了中風的親爹。剛中風的時候,邢氏和自己是想著立馬去請沈千針的,但是被老祖宗攔住了:“陛下的聖旨昨天才發的,今個兒咱們就請沈千針,若是叫陛下覺得你老爺心裡頭有恨,莫說是想要康複了,恐怕記上一筆,你日後也沒個好。聽老祖宗的,緩幾天再去。”而當天寶玉帶回來的訊息也說,沈千針錢幾日出門去京郊採藥了,三五日之內不會回來。
於是賈璉等大房的人只能等,等到八月初三老祖宗過生辰的時候,寶玉因著便利,把沈千針請來了,順便也給賈赦診了脈。沈千針幾針就紮好了賈赦的眼歪口斜,但是赦大老爺張嘴發現還是木木的捋不直舌頭,遂著急地嗷嗷叫——這也沒什麼,反正這麼七八日,他日日便溺在床上,早就沒有面子和裡子了。
一開始前幾日赦大老爺還羞憤欲死的,後來幹脆破罐子破摔,在秋桐、秋香給他換衣裳和被褥的時候還拿眼睛一個勁兒盯妙齡丫鬟的雙峰和肥臀,真是死性不改。
當時沈千針說了一通醫理,眾人也聽不明白,只有寶玉從旁點頭。
然後沈千針忍住了翻白眼的慾望解釋了一遍:“他原先過的日子太糜爛,底子早就被被掏空了,又不好用猛藥,只能將養著。”又對一旁候著態度恭敬的馮大夫說:“你來,我教你一套針法,每日給他紮針,口齒還能靈便起來,但是想要下地走……你們還得另請高明。”
講真,沈千針的一席話,叫榮國府裡好多人都覺得天朗氣清起來:他們也實在怕極了賈赦闖禍的能力,如今既然賈赦性命無礙了,日後還能再好轉一點,將他供起來好吃好喝好好伺候,也算是仁至義盡啦!
以上是邢氏、王熙鳳以及二房一眾人等的想法。
賈母和賈璉雖然還有些失望,但是捫心自問,並不是沒有暗自鬆了一口氣的。
插一句題外話,八月初三送走沈千針,臨別的時候,寶玉說了石呆子如今的情況,倒是叫沈千針很感興趣:“行,我記下了,回頭叫茯苓去看看。不過……”
寶玉抬眼詢問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