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的大門雖厚實,但是終究是木料,頂住大火燒了那麼久,已經成木炭了,被人用木樁子頂開之後,如今今晚的祠堂就是大門敞開的狀態。
二更看見地上躺著一排的人,具是熟悉的,大多是王府侍衛,也有禁衛軍幾人,最中間的就是一更哥。長風腳程再快,這一個來回也花了半個時辰,二更在和寶二爺請安之後,看到三更四更忙碌著指揮小子們替傷者擦身,甚至不敢靠近去摸一更的鼻息。尤其看見最左邊的馮康大哥等三人眼睛緊閉、面色青白、唇色青白,雖然臉上幹淨整潔,但是蓋著三塊白單布,是已經……二更心裡一陣哆嗦,這是昨天還見過面談笑過的人呢,怎麼才一天就不在了呢。
沈千針看到一更倒是眼前一亮:喲,不容易,這樣正中胸口的箭插著還能活。也是命硬。
都不用寶玉催促,他往地上躺著的人身上掃了一眼,就分出了諸位傷者傷勢的輕重,提著藥箱顛顛兒地選擇了一更。
“過來搭把手。”沈千針這話是對寶玉說的。
二更怯怯地說:“沈大夫,還是我來吧?”
“你?你連檀中和天樞xue都弄不清楚,是想來添亂嗎?是嫌他死的不夠快嗎?”沈千針的毒舌一如既往。
寶玉今日沒有容忍沈千針的心思,於是將外袍一脫,隨手丟在地上:“熱水。”
脫掉黏膩而骯髒的外衣,寶玉又用熱水細細清潔了雙手以及整個小臂,期間因為衣料子太過垂順,挽起來又往下墜,寶玉挽起兩次之後,等不及二更用布條將自己的袖子紮起來,隨手就把自己的兩個袖子扯掉了。
這在如今年代,絕對是有傷風化的事情了,但是此時整個汪家祠堂,沒有一個人對寶玉的行為有異議。
其一,他是此處身份最高的人,別人不敢置喙。
其二,他如今的心情眾人都可以理解。
沈千針看了寶玉一眼,難得沒說什麼諷刺的話:“你的小廝把我拉出來太急了,茯苓沒來得及跟上,麻沸散也沒在我這兒……”
旁邊駐軍的軍醫官弱弱地說:“沈大夫,麻沸散我這裡有。”這可是神醫啊!江南神醫沈千針,活的!十五年前一針紮醒了偏癱的xxx,十二年前將斷骨的xx接骨後如常人無異,八年前還被醇親王尋去給皇後娘娘治病……更不要提鄉野之間流傳的有關生千針醫死人肉白骨的傳說。軍醫見到了沈千針,不亞於是讀書人見到了孔聖人……要不是神醫指了賈大人去幫忙,而且自己等人手上的傷患也需要救治,幾名軍醫肯定已經為了誰去給神醫打下手而掙破頭了。
軍醫給的麻沸散自然不如沈千針特意提煉的效果好,但是如今也沒有可挑剔的餘地了。
寶玉又吩咐二三四更和家丁幾人各自舉著蠟燭,圍著一更站好,這麼一來,亮度也就足夠了。
沈千針雖然沒有消毒這個概念,但是每次上手操作之前也都會以沸水放涼之後洗幹淨手,並以藥燭炙烤針具等等。
一更已經昏迷許久了,根本不能自主吞嚥麻沸散,於是寶玉叫人拿來蘆葦管子,自己半托起一更的腦袋,讓孫雲飛來吹藥……
孫雲飛糾結了一小下下,還是依照賈大人的吩咐辦了,咳咳,雖然管子也有三寸長,不過怎麼感覺還是怪怪的呢?
因為吹藥必須先把麻沸散含在自己嘴裡,吹完一整碗的麻沸散之後,孫雲飛覺得自己也有些暈乎了,幸好退開兩步之後,旁邊的楚沂扶住了他。
“剪開衣裳。”沈千針再次發話。
寶玉依言做了,原本二更想要過來替寶二爺做這事兒的,但是被寶玉製止了:“你舉好蠟燭站在那裡不要動便是。”
“可是……”可是寶二爺,您是爺啊……
“一更的傷是替我受的,這不算什麼。”這,真的不算什麼。
幸好現在是七月裡,夜裡的氣溫也不低,寶玉剪開一更的衣裳,露出他還帶著箭頭的傷口。
露在外面的部分已經被先來一步的軍醫處理過了,但是他們幾個都不太敢下手去把傷者胸口的箭頭□□,畢竟誰也不敢保證,□□之後,這個傷者會不會就直接咽氣了……
寶玉在剪衣服的時候,順便摸過了箭頭的位置,應當是卡在肋骨之間,再聽一更的呼吸聲,肺部是無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