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概是十六皇子今天聽到的第二好聽的話了:“寶玉,如果你能立即教我那步法,我會更開心。”
“……”賈寶玉想要收回前頭所想,十六皇子果然還是比從前小時後要不好忽悠了些,現在還心心念念這事兒呢。
十六皇子嘟囔:“叫我拜你為師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如果這樣做的話,太過惹眼了……”
寶玉連連點頭:這真是一個餿主意。天地君親師,身為皇子,現在又是郡王爵位,十六豈能隨隨便便拜師?拜的還是一個國公府二房四品官的兒子為師……說出去,是滑天下之大稽。
“要麼我們義結金蘭吧?以後我要封你做長史,別人也沒甚話好說。”
“殿下,此事還需從長計議。”寶玉認真地看著十六皇子說到,這年代的義結金蘭拜把子契兄弟比現代人想得要正式得多,如果說剛才十六想拜自己為師是九天玄雷,那麼結義的提議就是三重天的玄雷吧,本質上並沒有什麼區別。
十六皇子被看得有些心虛,然後點點頭說:“好吧……”
再三叮囑過想一出是一出的任性郡王十六皇子,寶玉輕輕搖搖頭,伸手摸了摸額頭,總覺得方才的沐浴都是白幹了,現在頭上又出了汗。
回城內,十六皇子就對寶玉拱手道別,直說這樣熟識的關系無需講究虛禮送來送去,然後策馬領著人走了。
想必今晚京城很多人家都會得知蘇北郡王與榮國府賈瑛相談甚歡,小聚一個下午的訊息。
寶玉回到府裡,又去洗了個澡。不是他矯情,而是時下就是如此講究,出門子做客的衣服、日常穿的家常服、騎射時穿的胡服、讀書時穿的儒生袍子……盡管比之有品級的賈赦、賈政少了官服,但是寶玉初來此地的時候還是好不能適應——小小孩童一年四季的服飾零零總總百來套,太奢侈了!然後果然是由簡入奢易,沒幾年寶玉就適應了這樣衣服成山的日子,好歹他堅持著日常穿戴洗漱自己來,沒有變成“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純廢物。當然,一些生活小習性是沒辦法了,講究得不得了,出入洗手洗臉都算不講究的,只大冬天才會這麼不講究地做,春夏秋三季出門回來必定是要沐浴更衣的。
錢嬤嬤和一月二月都曉得的很,每次都算著差不多的時間叫婆子燒熱水。因為寶玉從前剛搬到前院就吩咐人在他院子裡砌了一個灶頭,燒水、煮粥、煮麵都是便宜的,也因為此,叫他院子裡的人具對他感恩戴德,大冬天再也不必去大廚房抬水了。
梳洗完畢,編起一個大辮子,在頭頂挽了一個髻,紮了一塊寶藍色巾子,身上換了一身寶藍鑲銀白邊的半舊袍子,脖子裡仍舊戴著通靈假寶玉,下身著墨藍色暗紋綢褲,錦邊彈墨襪,皂色千層底鞋。換上日常居家的服侍,寶玉覺得整個人鬆快了許多。
他還記得老祖宗午間說的叫他早些回來一同吃飯的事兒,便領著一二月去了賈母的院子,走前吩咐錢嬤嬤:“一更和阿九等人今日也累了,嬤嬤叫人晚上給他們加一道菜。”
至於加什麼菜,寶玉就不管得那麼細致了,反正自己院子裡有錢嬤嬤這個鎮山太歲在,什麼事體都是井井有條的。
寶玉到了榮慶堂,小丫鬟往裡頭通報:“寶二爺來了。”又一面殷勤地給寶玉打簾子。
老祖宗的正屋裡頭,賈母歪在榻上,一手摟著黛玉,不停地摸摸臉摸摸手的,只邢氏、三春在陪黛玉坐著聊天。見到寶玉來了,賈母便關心問一句:“可是見到蘇北郡王了?”
“巧了,我琢磨著那是飯點,便去得意居碰碰運氣,恰好遇上了。午後去了先是去了育嬰堂,然後我又帶殿下去花田莊子散散心。”寶玉一面回答老祖宗的話,一面對給他上茶的鴛鴦點了點頭,“我回來的時候瞧見路邊有個賣秋梨的,鮮靈靈得很,便買了兩筐子,叫家裡人吃個鮮甜。”
“殿下雖然同你交好,可是你還得掌握了分寸,不要沒大沒小,可知道?”賈母囑咐了一句,實則很放心寶玉與十六皇子之間的交際的,然後眯著眼睛笑得開心極了:“每回每回出門都帶點子小東西回來,今日是不是又看那賣梨的老人家可憐了?”轉頭又對黛玉說:“你這個表哥,雖然頑劣,但是有兩點很好,第一,時時記掛著家裡人;第二,有善心。你和他相處久了就曉得了。”
黛玉哪裡聽不出來外祖母話語裡頭的寵溺與得意,自然是點頭說好話的:“先前就覺得幾位表哥都出眾得很,父親也誇了不止一回,說寶玉表哥天資聰穎呢。”
說起這事兒賈母就肝疼,但是也不好對年紀尚小的外孫女解釋什麼,只是苦笑著說:“這潑猴,硬是要舞刀弄槍,又喜歡一門子悶頭作甚麼‘實驗’,叫你二舅舅捶了好幾頓也沒改好,現在便隨他的,好歹是答應了我們明年秋天去考童子試,不然他老子非得把他扒下一層皮。”
寶玉摸摸鼻子,假裝哭喪著臉:“可見老祖宗對林家表妹是疼愛到骨子裡了,這麼快就掀我的老底。”
“行啦行啦,別作怪的,回頭給老祖宗叫人給你做冰糖燕窩燉梨,這總行了吧?”賈母最喜兒孫環繞,看到一屋子少年少女,心情都好了許多。
“喲,才來老祖宗這兒,就聽到有糖水?秋梨燕窩最潤燥了,我可得舔著臉叫老祖宗賞我一碗。”王熙鳳安排好了今日的晚宴,趕來賈母這兒,方一到,聽了半拉子的話,就開始活躍氣氛。
“行了,少不了你的。”賈母對鳳姐兒說。
再不一會兒,王氏領著李紈也來了,李紈身後還跟著榮國府四世同堂的第四代,她的倆兒子,賈蘭和賈苒。賈蘭今年六歲,再幾個月到了明年就要步他爹和叔叔們的後,去族學了,因李紈對他要求頗為嚴格,所以小小年紀倒是有些一本正經,也不要奶嬤嬤牽著,而是自己邁著方正的步子上前來與老祖宗並林姑姑見禮。相比較之下,年僅兩歲的苒哥兒就有趣多了,小圓臉肉呼呼,寶玉深刻覺得因為大哥哥和大嫂嫂在有了苒哥兒的時候,才是後世講求優生優育的年齡,所以苒哥兒從小身子骨就結實,同樣的,也比蘭哥兒皮實多了。
李紈本想嚴加管教的,但是這小子太會耍賴,不知怎麼地發現了家裡頭並不是親媽說了算的,因而每每闖了禍,要麼尋他老子,要麼去尋二太太,總是想盡辦法避過教訓。現在他胎發抓了兩個小揪揪,穿著大紅撒金花緞面的小褂子,裡頭是同色長袖衫,脖子裡掛了一個小金鎖,金鎖下頭的小鈴鐺叮當作響。一路走來被奶嬤嬤抱在手裡,好不容易被放到地下,便有樣學樣地跟在哥哥身後行禮。不過因為手短腿短,重心不穩,骨碌一下坐了一個屁股墩。苒哥兒也不哭,也不怕,索性就賴在地上笑眯眯地朝四處看看。看到寶玉,就張手要抱抱:“蘇,餓蘇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