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子眼睛賊,一眼就看到繡橘整理著姑娘從水仙庵帶回來的東西,裡頭那兩瓶寶玉送的花鹵子正好端端在桌子上放著呢。於是她便舔著臉伸手要去拿。
司棋正在氣頭上呢,一把奪過兩瓶鹵子:“這是寶二爺送給我們姑娘玫瑰花鹵子的,你敢碰試試?”
“瞧你這個小丫頭片子說的,我奶大姑娘,如今老了,連兩瓶花鹵子都動不得了?便是我不說,姑娘也會打賞我的。”胡嬤嬤本來也就是好奇,現在被司棋一說,反而更想要了——寶二爺給的,指定是好東西,拿回去,一罐給女兒,一罐給孫女,恰恰好!心想著,便是上手去奪了。
司棋畢竟是年輕小姑娘,力氣怎麼會有婆子大,很快就要落了下風,於是她也不管不顧地嚷嚷起來:“怎麼怎麼,嬤嬤偷了姑娘的銀子,現在連兩瓶玫瑰鹵子都要明搶了?”
“你這個小娼婦怎麼說話的?誰偷了姑娘的銀子?我看你抱著寶二爺送姑娘的玫瑰鹵子,心裡頭想的可不一定是姑娘吧?”胡嬤嬤眼睛一瞪。
“你,你瞎說什麼?”
爭執間,司棋手一滑,兩個小瓶子皆是摔碎了。
此間動靜這麼大,探春和惜春都過來瞧瞧二姐姐是怎麼了。
胡嬤嬤和司棋你一言我一語,各執一詞互不相讓。這摔了玫瑰鹵子是小,房裡丟了東西卻是大事了,於是探春發了話:“二姐姐,你這事兒,還是回了二嫂嫂吧。”
迎春本想息事寧人的,但是探春實在是看不下去,便說:“不然這麼鬧起來,今兒三十明兒一百,什麼時候養出了碩鼠,咱們姐妹幾個都得遭殃。”
王熙鳳也是坐馬車累了,剛歪了會兒身子,就聽到外頭鬧哄哄的,然後便是三春身後跟著烏雞眼兒似的胡嬤嬤和司棋。鳳姐兒耐著性子把事情從頭到尾聽了一遍,她見那胡嬤嬤雖是跪著但是眼神亂飛,而那司棋則是氣鼓鼓地挺直背跪著,心下就有了計較:“既然說二姑娘房裡少了銀子,難保那賊沒再一同偷點別的,這樣,平兒,你隨繡橘去認一認,看看二姑娘還少了什麼沒有。”
胡嬤嬤一聽,曉得今兒這事兒恐怕是不好善了了,只覺得背上冷汗涔涔,抬眼偷偷看一看二奶奶,二奶奶正目光如炬地盯著自己。
不多時,平兒和繡橘回來了,說把二姑娘的梳妝盒查了一遍,少了一對鑲珍珠的耳墜子、一支紅寶金釵。
合起價值也得有一百多兩銀子了,這並非小事。
王熙鳳怒極反笑:“好好好,不查不知道,咱們後院裡,居然出了碩鼠!這耳墜子和金釵是什麼時間丟的?”
繡橘低著頭說:“我們姑娘出門之前,我同蓮花才一起交割過。具是有的。”
也就是說,短短三天,價值一百多兩的首飾和三十多兩的銀子就不見了。此事非同小可,王熙鳳不敢擅自做主了,便說報給老祖宗吧。
這時間,那咬死了不知情的老婆子反倒是鬆了一口氣,因為人人都知道老祖宗是個心善的,只要自己咬死了不認,再哭訴一番,想必就能把事情糊弄過去了。屆時二奶奶也拿自己也沒有辦法的!
誰知道到了賈母院子,才發現賈珠和寶玉也在,因都是自家人,也不存在避諱什麼的,王熙鳳便領著三春,把事情說了一遍。
賈母聽完王熙鳳的講述,看了低著頭絞帕子的迎春一眼,然後淡淡地說:“既不知道到底是誰偷了東西,那麼便全部趕出去吧。”
胡嬤嬤大驚失色:這可和自己預想的不一樣啊!
這老虔婆卻是不知道,她們來的不是時候,因路遇陳道偉的遊街,聽聞事情涉及私鹽,方回到府裡,賈母就喊了賈珠、寶玉商量前些年藏起來的那一本《春秋》。
在事關驚天秘密和闔府興衰的大事面前,幾個作妖的下人算什麼?既然是死不認賬,通通打發出去就是了。
這麼一來,二姑娘房裡跟來的三個大丫鬟也是面色一白,她們倒是不敢像胡嬤嬤那樣趴在地上唉唉叫,只是砰地一下子全部跪下了。
迎春的臉色也是蒼白的,自己都這個年紀了,身邊的下人全部被打發出去,外頭的人知道了,得傳成什麼樣子?
寶玉先前就覺得二姐姐的奶嬤嬤面相不善,先前來自己院子送東西的時候還眼神不老實,被一月懟了之後又在後院裡說些捕風捉影的話,可是倚老賣老的老潑皮典型。
現在這老貨開始指著天地良心賭咒發誓自己手腳幹淨,又指桑罵槐說迎春身邊幾個丫鬟都是心性高的,最後開始打感情牌說自己好歹是奶大姑娘的,一場情分在,當真是處處為姑娘著想的,忠心日月可鑒。
當然,賈母說拉出去全提腳賣了是氣話,不過是想要嚇唬嚇唬她們罷了,沒想到那老貨嘰嘰歪歪、舌燦蓮花說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