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棟樑見娘盯著自己,對娘笑了一下,說:“我是想這一結過婚,事兒就多了。”
“事兒多啥呀?不就是幹活吃飯過日子嗎?誰家結婚都一樣,沒聽誰說嫌棄結婚就事兒多了。”棟樑娘這才怔過神兒來,重新撈起盆裡的芝麻葉,說,“你這孩子呀,就是想讓我和你爹跟著你一輩子,像眼下一樣,啥事兒也不用插手。孩子呀,這事兒定下來,你就是再停上十年結婚,還是這個樣子,出工幹活,收工吃飯,別的還能咋的?”
“娘。”陳棟樑抬頭看了一眼娘,想要說些啥子,又閉上了嘴巴。
“這孩子,想說啥就跟娘說吧。咋還嘴裡噙個熱茄子似的?”棟樑娘把手裡的芝麻葉揉了揉,兩手合著擠出水來,看著兒子說。
“我就是想再過兩年咱們家的日子能緩和了再把她娶過來,那時候日子過起來就不那麼緊手了。”陳棟樑低頭看著灶膛裡的柴火說,“眼下咱家的日子,再添上一個人吃飯,就更緊巴了。”
“傻孩子,啥時候日子是個緩和呀,去年這樣,今年這樣,明年還會是這樣。咱這樣的人家,就是這樣的日子,也別指望著會有啥大的緩和,哪年能多分二斗糧食就算好年景了。”
“總不會這樣下去吧。”陳棟樑把燒火棍在灶膛裡扒拉了兩下。
“還能咋的?”棟樑娘把手裡擠幹了的芝麻葉放到案板上,嘆了口氣說,“現在就不錯了,比起我小時候,年景滋潤多了,能這樣過下去就合心了。”
陳棟樑聽了孃的話,就不再吱聲了。
“眼下的日子,比以前好多了,當初我和你爹結婚的時候,你爹就一個庵棚子把我娶過來了。那庵棚子,四周圍秫秸扎的牆,裡外上了一層泥巴,四面還透風。你奶奶死得早,你爺爺也不咋的當事兒,這不湊合著也過來了嗎?”棟樑娘一邊忙著手裡的活兒,一邊跟兒子說著話,“後來,你爹一個人自己拉土搭起了這三間房子,一住就是二十來年。眼下爹孃的心思都在你一個人的身上,等你結婚了,成家了,爹孃就是死了,也閉眼了,也能去見咱們祖上了。你要是就這樣拖拉著,萬一哪一天我和你爹哪一個走了,連祖宗的臉都沒法兒見。今兒賴寶慶過來說要給你說個人家,娘這心裡呀,比吃了白麵膜都舒坦。”
陳棟樑的心裡一直酸酸的。
“再說了,馬花那閨女,人長得好看不說,打自小你們就在一起玩耍,誰有啥秉性,啥脾氣,都摸得清楚,以後過日子都能相互照應著。娘也琢磨了,就是找個生人家的閨女,那閨女會是啥脾氣,會是啥秉性,一時半會兒家裡人還摸不著。這多好,馬花沒有過門來,咱就知道以後的兒媳婦是啥樣的人,心裡有個底兒,也不擔心以後相處了。”棟樑娘把燙好的芝麻葉來回洗了幾遍,然後在案板上用切菜刀來回又攔了幾刀,這才轉過身收拾著把小鍋清洗了,讓兒子往灶膛里加柴燒火。
陳棟樑依著孃的話把小鍋的灶膛裡的火燒得旺了。
棟樑娘從案板下面端起那個葫蘆大小的油罐子,小提子提了一提子油放到小鍋裡,然後她又往油罐子裡看了看,心裡琢磨著油罐子裡剩下的還有沒有半斤油,油罐子裡的油要一家人吃到秋上,接著地裡的芝麻才能往裡面添油呀。她食指抹了一下滴在罐子外面的兩滴子油,然後用舌頭舔了舔抹了油的手指頭,這才把油罐子放回到案板下面,回身急忙用鍋鏟子把小鍋裡已經燒得冒煙的油糊拉了兩下,哧啦一聲把切好的芝麻葉倒進了鍋裡。頓時,整個灶房裡充滿了稀稀拉拉的油炒菜的味道。
陳國忠和賴寶慶一番商議之後,決定要馬老二定出一個日子,讓兩個孩子在一塊兒說說話兒。正當他們高興著要灌上陳國忠過年時剩下來的半壺散酒時,忽地聽見外面有誰在扯著長嗓子血淋淋地罵啥子東西。
陳國忠側著兩個耳朵聽了一陣,嘆了一聲說:“老煙槍的女人破瓢嘴罵雞呢!”
“這個破瓢嘴……”賴寶慶也嘆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