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就這樣了。”杜老爹揮揮筷子,不給她抗辯的機會。“總之爹現在就去打聽,你快點把飯吃吃,後院還有好些活兒得弄。”
“爹!”她跺腳。
杜老爹充耳不聞,飯碗一放,眨個眼出門去了。
杜老爹出去不過個把時辰,空屋子便找著了。
是村前蕭家的老磨房,之前賃給一個姓元的老頭。年前老頭跌傷了腿,被他家人接了回去,什麼時候回來不曉得,屋裡鍋碗瓢盆樣樣都有,只是髒了點。
蕭家開價兩吊錢,杜老爹算算值得,允了蕭家之後,立刻找來鑰兒一塊兒打掃。父女倆清了半天,總算有一點家的樣子。
“怎麼樣?”杜老爹領著穆瀟進門。“我的眼光不錯吧?”
站一旁的鑰兒沒說話,只是靜靜望著他滿額頭的汗。
她知道他花了一上午時間在練習走路,也知道他柺杖使得比昨天還好。早上爹出門的時候,她就看他拄著柺杖,在後院一遍一遍地走著。他也知道她站在那兒看他,可是兩人都沒說話。
她打定主意遵守她的“承諾”——從此不再理他,而他也打定主意,在記起自己姓名過往之前,暫時離她遠遠。
但他並不喜歡這個決定。她明明就站在觸手可及的地方,他卻要閉上眼睛關上耳朵假裝沒看見她。他身體每根骨骸都喊叫著希望跟她說話,再見她甜甜的笑顏,但他還是強硬地告訴自己,這樣對她比較好。
喜歡不能當飯吃,這是他幾日寄人籬下的省悟。
只有喜歡,也沒辦法給予心愛的姑娘一個過得去的以後。他需要點更紮實的東西,好證明自己是有能力照顧她的。不到這時,他不會再縱容自己接近她。
“比我想像的舒適。”穆瀟環顧。
路上聽杜老爹形容,說他父女倆花了多少時間在磨房裡又清又擦,穆瀟忍不住懷疑他該不會幫自己賃了間破豬圈,進門一看,還好,還沒想像中差,勉強算是間有屋頂的豬圈。
這磨房非常舊了,泥牆被人的手掌摸出一條又一條的黑印,屋裡的房架雖粗,可仔細一看,四牆跟屋頂全是縫隙,窗子也壞了,用幾塊木條子釕起來;門一開先“咿呀”鳴叫,一看就是間破屋子。
但總的來說,仍算間屋子,至少桌子椅子燒菜的泥灶通通都有。
他望著磨房心想,要一個弄不好,他一輩子沒想起自己是誰,也沒辦法闖出一條生路,這,就會是他的將來。
他用餘光瞄著鑰兒的倩影,心頭一痛——單純的她,能否理解他的苦心?
“你喜歡就好。”杜老爹一伸懶腰。“好啦,忙了一下午,我先帶鑰兒回家做飯,晚點再幫你送來。”
杜老爹推著女兒肩膀。她欲言又止地看了他幾眼,最後還是轉過身,什麼話也沒說地離開。
門關上時,他還聽見杜老爹在問她——
“你到底怎麼啦?一下午沒聽你說句話……”
他閉上眼深吐口氣,望著空蕩蕩的屋子想——從今後,就剩自己一個人了。
眨個眼,十天過去了。
經過多日來刻意勉強自己練習,穆瀟踝上的扭傷雖未完全痊癒,可是已能靠著單邊柺杖利落走動。這會兒,天剛透出點魚肚白,他已經拎著一枝長水瓢,在幫新闢出來的菜園子澆水。
園子就在屋後兩碼處,杜老爹特別過來幫他翻的土,裡頭盡種些易收成好照顧的白菜跟茄子。種菜這主意是穆瀟提的,他每回吃著杜老爹拎來的菜,總會想到鑰兒在後院頂著大太陽澆水割草的模樣。
她從不言苦,總是笑吟吟地接受所有發生在她身上的事……不,他停下澆水的動作擦擦額頭,或許有件事她不是那麼樂意接受——他避而不見的決定。
從菜園往前望,特別是在天氣大好的時刻,總是能見到一抹纖細的麗影,在杜家的後院慢吞吞地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