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客人意外得有些少, 店長瞧著, 索性讓阮枝筱提前回家去。這一次輪班來接人的是太郎太刀。懶得再換一次衣服, 小姑娘就穿著那身紋了白鶴的連衣裙,外頭套上長長的大衣,把自己過得嚴嚴實實的,再用圍巾遮住半張臉, 將同樣套了手套的手交給了太郎太刀。
看上去實在像是個軟乎乎手感極佳的小團子,青年沒忍住,將厚厚的一團手握在掌心, 輕輕地捏了一下,在接收到小姑娘困惑的眼神之後,他抿了抿唇,垂下眼睛,輕聲道:“走吧。”
日本的冬日比想象中還要多雪, 沒出門多久, 稀薄的雪花又紛紛揚揚從天幕落下。阮枝筱的家鄉在南方,作為一個合格的南方人, 她沒有撲上去嘰哩哇啦旋轉跳躍大叫併合影留念, 已經是出於少女的矜持了。
手套最外面那一層是皮質的,阮枝筱嘗試著去接那些飄落下來的雪花,得益於近日溫度的降低,那些脆弱的精緻結晶竟然也沒有立馬融化,透過深色的背景,可以很清楚地欣賞到它別致的構造。她另一隻手護著, 不讓風搗亂,連忙踮起腳尖,獻寶一般伸手去給太郎太刀看。
“太郎——你看你看!是雪——?”
可太郎太刀卻意外地沉默了片刻。注意到他偏過頭看向岔路口的另一個方向,神情凝重,阮枝筱不免收了玩樂的心思,半是好奇,也跟著順著打量過去。
黑漆漆的幽深巷子,似乎是橫濱的一大特色。巷道狹長且深邃,尤其是深夜的時候,根本無法窺清盡頭的形容,連聲音都會被模糊。阮枝筱曾經再三被店長等人告誡,不要靠近這裡。
“黑暗是滋生暴力的最佳溫床。”低頭安靜擦拭剝離高腳酒杯的店長說話的時候,眼都不抬,態度卻是溫和的,同言語中隱含的意味截然相反,“那可不是乖孩子該去的地方哦?”
對店長有種下意識的信任,加上膽子小,阮枝筱向來是不會走近那些巷子的。
“太郎……?”她扯了扯付喪神的袖子,遲疑著,“怎麼了嗎?”
猶豫了不到一秒的時間,太郎太刀決定略過不必要的資訊,搖了搖頭:“沒什麼。回家吧?”
還以為是又遇到了什麼危險的東西,如今稍稍鬆了口氣,念及蘇曉轉達的來自神明夜鬥的警告,阮枝筱也不玩雪了,把臉縮排圍巾臉,她主動加快了步伐,想早點到家。
家裡有明亮的燈光,有熱騰騰的美味的飯菜,還有……
等著她回家的人。
但兩人還沒來得及走過這條街,有人的怒吼從巷子中穿來。阮枝筱急剎車般停住步伐。她猛地扭頭看向巷子,原本視野中寂靜沉默的巷道口竟出現了微妙變化,不知名的暗黑色的光在同樣暗淡的紅磚下並不起眼,極容易被忽視,可那句話——
“太宰!不想死的話就趕緊給老子想想辦法啊!這鬼東西到底是什麼?!”
“啊呀啊呀,中也,這麼橫沖直撞下去,要死也是你先——唔!”
熟悉的甚至可以說是輕佻的少年聲音傳入耳中,調笑的言語還未說完,卻忽然發出了一聲悶哼,彷彿被什麼東西擊中、打斷了一般。阮枝筱的心跟著一提。她想也沒想就要過去,卻被太郎太刀攔下。
青年凝眉,沖她搖了搖頭。
“嘖……你這混蛋!可別被老子以外的玩意兒弄死啊?!”
“哼哼,中——也——,終於承認自己也是’玩意兒’了嗎。”
阮枝筱立在原地,腦海中浮現的是當初酒吧裡有客人找她麻煩,笑眯眯的太宰先生搭在她肩膀上的那隻手,還有那口小蛋糕的甜蜜滋味——太宰先生從不對人說柔軟可親的話,可他對別人的好,總是隱藏在不言說的小舉動底下。
“那家夥,別看他滿嘴跑火車,其實是個意外害羞的角色。這叫什麼,反差萌?傲嬌?”有一次太宰治沒來就把報道,揹著朋友跟小姑娘開秘密會談,織田作之助說著,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來,“只敢偷偷、不被發現地對別人好,所以,不要太相信那張嘴了哦?當然,和他一樣口花花的男孩子也不要多加理睬,絕對——是渣男的。”
雖然最後莫名其妙變成了“渣男的一百種鑒定方法”和“女孩子的自我保護手冊”論壇會。
從回憶抽身,阮枝筱強迫自己冷靜地把手機拿出來,給家中待機的刀男發了資訊。此地離公寓也只有六七分鐘的路程,她抬頭看向太郎太刀,臉色發白,引發愈發襯得那雙眼睛黑黝黝得發亮,像是浸在寒水中煜煜生輝的星子。
“太郎,救他。”她的聲音很輕,但同樣堅定。
若是換做三日月宗近或者燭臺切光忠在這裡,或許還會同阮枝筱剖析厲害、試圖改變她的主意,但太郎太刀卻不會。他看著小姑娘的眼睛,沒有說話,但手邊已經出現了那把大小驚人的大太刀。
“是。那麼,請緊隨我。”刀身出鞘,太郎太刀微微一笑,臉上映著閃爍的冰冷白光,如同武神降臨,“由我來介入塵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