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馬車晃晃悠悠地駛入京城內時，嘉怡不由自主地掀開了車簾。自上官良成一事後，嘉怡已在京郊待了半年多，或許這是做夢也想不到的事情，有這麼一天，她還會回到京城，回到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
“劉公公！可以停車嗎？”馬車開到十字路口，即將繼續前行時，嘉怡悠然喊了一聲。“我想下去看看，劉公公，可以嗎？”許是擔心劉公公聽不到她的聲音，嘉怡刻意重複了一遍，連馬兒也受了驚。
“籲——”劉公公趕緊回過神，拉動馬繩，令馬兒停在路旁。這時，他才轉身，隔著一層薄簾，詢問道，“郡主是想去哪裡？大概會去多久？奴才是否就在此處等候？”顯然，嘉怡必須回答這三個要緊的問題。
“我去東街看看，半個時辰吧。若你願意，就在這裡等我。若你不願意，先行回去，也是可以的。”嘉怡聳了聳肩，用盡可能自然的語氣，回答道。見劉公公並無追問，她才探出半個身子，準備下車。
“小姐，你是一個人去嗎？”柳絮後知後覺，發現嘉怡並無與她同路的打算，有些慌了神，半起身，在跟上嘉怡與否的想法裡，猶豫了一會兒，“那我呢，我……”
“我去看看東街的泥人攤，還在不在。放心，不會走太遠。”嘉怡跳下馬車，在向柳絮解釋的同時，也是間接性地，同劉公公說明情況。“若是半個時辰後，我還沒有回來，你再來找我吧。”
東街、泥人攤，柳絮記得，那本是周長青的店鋪。幼年時，嘉怡曾在那兒留下過一段美好的記憶。想來，嘉怡是特意去尋找當初的溫暖吧。那便，不去打擾她。柳絮讀懂了嘉怡的心思，朝她點了點頭。
東街已經不是印象裡的東街了，自從池鴻雁將商會制度引入京城後，便拿東街開了刀，裡裡外外整頓了一次。前些年能看到的路邊攤，早已被列入違禁選項，商鋪門口，一律禁止外擺。
道路寬敞不少，是嘉怡最直觀的感受。她已經很久沒有到過東街，自周長青開了分店、搬了新家後，東街的老店，便成了被時代遺忘的角落。周長青在世時，便很少回來，嘉怡亦是。
許是嘉怡的裝束太過普通，穿著簡單的碎花長裙，只在腰間紮了一朵蝴蝶結，看上去，就是一般的鄰家姑娘。旁人若是擦肩，忍不住朝她多看兩眼，也只是好奇她的美貌，而不會懷疑她的身份。
“這小姑娘，長得可真水靈。”有多嘴的婦人，朝嘉怡拋來異樣的眼神。議論聲音並不大，但嘉怡耳尖，還是聽了進去。
“可不是，不過看著眼生，不像是這條街上的小姑娘。”婦人身旁的同伴，正一邊嗑著瓜子，一邊回應著。好巧不巧，吐瓜殼的時候，正好落到嘉怡的腳邊。嘉怡順勢抬眼，瞪了二人。
不過，她並未說什麼，只憑著記憶裡的路線，繼續向前走去。在拐進一處角落後，那熟悉的泥人鋪，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視線裡。居然還在？！嘉怡有些欣喜，想不到，還能看到泥人鋪。
只是，比起以往的熱鬧，這家店已然冷清許多。沒有什麼客人，只有一年輕小夥子，穿著白色短衫，露出健碩的胳膊，正無精打采地斜靠在門口，一邊抖腿，一邊等待客人上門。
看著挺眼生，不像是周長青生前僱傭的幫工。嘉怡下意識地掃了一眼店鋪名，還好，那個“周”字，還在。鬆了一口氣，放了一顆心，嘉怡這才出聲，詢問道，“請問，這裡還有泥人嗎？”
“有是有，不過……”年輕小夥子朝嘉怡投來狐疑的目光，就差上上下下里裡外外將嘉怡看個遍，“不過，這裡都是周師傅的遺作，賣一件少一件，價格嘛，也是跟著水漲船高。”
“所以呢？”嘉怡啞然失笑，想不到有這麼一天，她竟被擋在泥人鋪的門口，“你是說，價格太高，怕我買不起嗎？是吧，你說得對，我不買，不過，我能進去看看嗎？”
想當初，周長青的泥人，家裡放滿了大半個木櫃。哪次，周長青不都是將最好的作品送給嘉怡？這些事，年輕小夥子是一定不知道的。“難道，你這是不準備讓我進去看看嗎？”
“去去去，一邊玩去。咱們這兒可都是寶貝，哪能讓你隨便瞧隨便看的。”年輕小夥子誤解了嘉怡的態度，只當她在挑釁，便給她丟了個眼色，露出不歡迎的模樣，一邊擺手，一邊有趕她離開的趨勢。
“那我買一件，總行了吧。”年輕小夥子的動作實在可笑，嘉怡差一點，就直接笑出了聲。她掏出錢袋，掂量著重量，隨意取出一串銅錢，交到對方手裡，“怎麼樣，現在我是你的客人。”
“那……行吧，你進來。”認錢不認人，年輕小夥子倒是及時的換了臉色，笑嘻嘻地給嘉怡讓出路。“不過，瞧你也買不了貴的，喏，你到這邊看看，這些是殘次品，價格嘛，便宜。”
以嘉怡對周長青的瞭解，殘次品肯定不是出自他手，無非是掛個羊頭，賣個狗肉。嘉怡見過周長青製作泥人的全套流程，但凡有一點不滿意，必定會極力修正，絕不允許出現瑕疵。
還記得，當年第一次踏進屋內時，便遇上“江湖高手”，險些受傷。不過，正因為誤打誤撞，碰到了上門復仇的金眉，才能遇到一段不一樣的故事吧。人生啊，轉角處往往都充滿意外。
“這些殘次品不太好看，有更好一些的嗎？”收起回憶的嘉怡，癟了癟嘴，故意露出不滿意的表情，清了清嗓子，“我看，你這是店大欺客，仗著有點金字招牌，就想要敲竹槓。”
師父，在你這兒，我還是可以想說什麼就說什麼的吧？萬一……萬一這裡還有你殘留的一縷魂魄，那便再原諒我這一次吧。儘管嘉怡極力剋制，但看到熟悉的一桌一凳，她還是忍不住多想了半分。
“去去去，你這是逗我玩呢？不買就拉到，還店大欺客？你也不瞧瞧，咱們這店，背後是誰在做主？”嘉怡踩到年輕小夥子的雷區，本就對她有些不耐煩，這下，更是直接伸手準備將她推出門外。
“……”出於本能，嘉怡握緊雙拳，要不是理智及時出現在她的腦海裡，她可真會出拳反擊。“罷了，也是想不到，這家店，會有你這樣的幫工。”嘉怡不想在店裡打架，不想丟了周長青的臉。
不過，師父，若你還在，定不會容許，有人這麼欺負我的，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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