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先打破了沉默,重新若無其事般地走到我身邊,伸出手道,“是要回去嗎?我幫你拎籃子?”
“不用,我現在不回家。”我熟門熟路地在窄窄的小巷裡穿梭著。
他還是一把從我手中奪過籃子,又恢複了嬉皮笑臉,“正巧,我也突然想起,還要和阿真再看看鄉親們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
這次我真是連白眼都懶得翻了,就隨他跟著了。
反正我早就習慣了,阿歸就是個無所事事不務正業還謊話成篇的家夥。
就在前天夜裡,他忽然半夜朝我睡覺的屋裡扔石子,生生把我吵醒,神秘兮兮地說有個天大的秘密要告訴我。我也不知道當時自己是怎麼想的,居然真的會信他有天大的秘密而放棄了自己最寶貴的睡眠時間。我本期望他能告訴我是不是到處閑逛的時候挖到了某處寶藏。結果聽到的卻是一大段只有街頭那漫天說書的盲眼小佬兒才會鬼扯出來的皇家野史。
他居然告訴我,他那什麼其實身上流著最高貴的血,說什麼自己其實是姓慕容的,說自己不該叫蘇當歸,而該叫慕容當歸。說自己的母親名喚蘇玲瓏,當年曾是燕京望月樓的花魁,和先皇燕景帝有過一段情。還斬釘截鐵地說什麼總有一天,一定會有浩蕩的皇家人馬來到他的面前,然後接他回到真正屬於他的地方。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中了什麼邪。。。
我寧願多花兩文錢去聽那盲眼小佬兒講那些雖然聽起來挺鬼扯但到底不算是空xue來風的宮廷軼事。還燕景帝!天下誰人不知燕景帝此生就愛冷後一人,最後也算是因為冷後落了個性命皇位美人都被自己弟弟奪走的悲慘下場。呸,這怎麼還能和他娘有一段情生他這個臭小子出來!呸,若說是和那個專門喜歡跑青樓、色膽包天到還沒登基就把冷後臨幸的翎帝有一段情,或許還稍許有點可信性。而且我知道,其實沒什麼人知道阿歸到底叫什麼,畢竟他那副怪異打扮的混混模樣,人們見到他都是避而遠之或是繞道而行。除了我,其他人估計甚至都不知道他全名叫蘇當歸。呸,還敢說自己姓慕容,真是連編故事都不會編,還敢擾我清夢。
但是那晚,不知道是不是月光的緣故,我覺得阿歸的臉色看起來有些慘白。我想給他把把脈居然還被他開啟了,生疼,手背瞬間就紅了。然後他很奇怪地望了我一眼,像似有什麼想說的,可張了張口,卻一個字都沒說。最後他把我一個人丟在那偏僻陰冷的河邊。居然頭也不回地跑走了!
他跑得飛快,我聽到了輕微的一聲鐵器落下的聲音。
我循聲去撿了起來,舉在月光下一看,是一柄素舊的銀梳子,上面的花紋十分精美,還刻著一首蠅頭小詩:山靜思嵐遠,水廣悼歌長。
目測全冀州城的藝匠都沒有這麼高超的做工水平。
這一看就是男子贈予女子的定情信物,只是這首詩題的倒是太過惆悵,比起相思之情更多的似乎在傳達一種求而不得的落寞之意。
哎,不知道那家夥是從哪裡搞來的。
而最可恨的是,第二天當我這都是我自己夢遊臆想出來的?!他說他昨晚睡得非常沉,壓根就不可能出過家門!
唉,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麼邪!
於是,我決定不告訴他,我撿到了那柄銀梳子。
5.代歸宮
冀州城天色漸暗,我們穿過巷子,走到一處橋洞下。
亂石之上,有幾個乞丐都發抖地圍在一起,背對著我們,個個瘦骨嶙峋。
“在那放下,就走罷。”
我對著阿歸朝一塊不起眼的大石努了努嘴,便先轉身走開了。
阿歸依我所說,飛快地把籃子放在大石上,還沒等那些乞丐發覺,便也跟在我身後迅速離開了。
當我們走到橋中央的時候,便聽到了橋下的人們興奮歡喜的聲音。
“看不出來你這麼小家子氣的人也有慷慨的一面。”阿歸撐手矯捷地坐在橋墩上,面朝我說道,“只是你為何不露露面,好讓他們感謝你呢?”
我無所謂地一笑,“我樂意。我給他們吃的,又不是為了要什麼感謝。這本是件自由的事,如果變成某種交換,又有什麼意思呢。況且。。。”我頓了頓,深吸了一口氣望向遠方,笑得更加沒心沒肺,“況且我又不能真的給他們什麼長久的保證,今天我可以給他們吃的,可是明日後日可就說不準了。我才沒有那麼無私呢,其實不想露面,無非也是不想給自己帶來麻煩罷了。你知道的,我最怕麻煩了。”
夕陽沉沉落下,阿歸一瞬不瞬地盯著我臉上暈紅的光,忽然結巴地道,“林。。林兄,你笑起來的樣子很。。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