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恭一手緊緊攥著,即便熟睡了也未曾放開分毫。連笙驟然的心痛至極,她想,長恭能有什麼簪子呢,她隨他身邊多年,從未見過這支簪子,只能是少陽的了。
不是少陽贈他,便是他要贈給少陽的,定情信物。
這一瞬深到極點的心痛不堪,連笙再不能支撐,兩眼淚落,出了他的屋子。
將軍府裡一切彷彿如故,仍有成排的樟樹,隔了一堵院牆,便是她曾住過的小院。這裡曾經,哪一株樟樹她沒爬過,屋頂連片的瓦,哪一片不認得她。
可是樹已換了,房子翻了新,她要走了,也再不回來了。
連笙幾乎是踉踉蹌蹌翻出了將軍府。
她沒有再回客棧,也沒去南城門,覺得自己已無顏面再見長青,也不想再見。
心死之際,她於子夜的街頭遊遊蕩蕩,卻是晃回了破廟。
這座破廟,她第一次見到長恭的地方。
廟前石階冰冷,連笙緩緩躺下了,眼前的路還是舊日模樣,回想那一天,她單腳踩在身下這塊石階上,端著破碗,威風凜凜地散銅錢,在底下小乞丐們巴望的眼神裡,春風盈面,眼角餘光驀地一瞥,見到路上策馬而來一道身影。
那道身影像鍍了金光,穿過她十六年的舊夢,出現在她眼前。
從此這一生羈絆,至死方休。
是她沒有辦法,是她太過怯懦,沒有辦法看他鮮衣怒馬迎娶別的姑娘,也沒有辦法承受這一切。她一生執念,都是虛妄,他到底,還是沒有多麼愛她。
心裡像是有個影子,漸漸剝離了,帶走了她全身的氣力,餘下那個空洞開始發疼,漸漸滲透蔓延,直至劇痛。
連笙眼前夜空漸而迷離,竟從沉沉夜色裡,透出淡淡天光來。
那天光漸明,瑰麗變幻,連笙忽然聽見耳旁穹頂上空,聲聲鶴唳。
感到神魂離開了身子,閉眼前的最後一刻,她驀地憶起那一年元宵,與長青河畔放燈。那隻被沈璧一箭射穿的天燈,沒能飛上天去,而後竟也忘了再放一隻。連同她寫在天燈上的願景,那些長久歲月裡的殷殷祈盼,經年累月的夢啊,終究也沒能上達天聽。
也許便是命吧。
這世上,終於再不會有人記得,當初自己是如何一畫一畫,滿懷憧憬和堅定地寫下那些話:
與君知,無決絕,生同衾,死同xue。
再見長恭。
也許,再也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