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旬,京畿雒陽的郊外,馬車與瘦驢行車交錯,馬蹄磨削,來往不絕。
重議修漢記之事,引得許多人前來雒陽。
尤其各地計程車族、豪族更是聞呼即至,因為他們得到訊息,重修的漢記不僅要將光武至孝靈之事,更要上至三皇五帝,下至當代的諸事盡數彙編修撰在其中。
劉備曾有言:“漢家之大,廣袤無垠也,修書亦如此,應當包羅永珍,囊括無遺。”
要麼不修,要修就把儒家經典、諸子百家著作與夏、殷、周、秦、漢之事,以及詩賦雅樂、天文曆法、星象觀測、山川河流、地方誌書、農學工匠等典籍,天地萬物無所不括,連同各族諸國記載,彙編成書。
恰好漢軍在各州度田剿滅豪強,不少人家中珍藏數百年,甚至追溯到周時的竹簡書籍,皆落在劉備的手上,典籍多達二萬二千八百餘卷。
他感嘆天下多少書籍因戰亂毀壞,孤本付之一炬,倒不如趁此機會,把他收穫的藏書和蔡氏四千餘卷,拿出來與天下士族、豪族共享,只要有宗族拿出他們的典籍以供雒陽修書,只要完成之後,皆可有機會抄錄全卷。
當然也並非沒有前提條件,必須要家中的典籍是獨一無二的孤本,若提供的書籍是雒陽有了,而部分沒有,那就只能擇卷抄錄。
總而言之就是,提供補錄的越多,能抄錄的就越多。
負責此事的有盧植、鄭玄、張儉、趙岐、應邵、荀悅,還有漢王任命的蔡邕之女蔡琰,為主要編纂,專門察驗有無士族與豪族拿新編的“典籍”前來矇騙過關。
這種造假之事在古今文經之爭的百餘年時間裡,已經是眾所周知。
由於太傅兼領河間相的盧植還在冀州,因此修書之事先交給鄭玄等人為主導,讓盧植在河間國氣得暗自咬牙切齒。
要早知玄德欲修無所不容,卷帙浩繁之典籍,打死他都不會去河間國赴任,怎麼也要在雒陽待著。
這下好了,他身為太傅卻只掛了個虛名,實際主導的是鄭康成。
而不同於在河間國生悶氣的盧子幹,鄭玄在雒陽一邊眉開眼笑忙碌接待著從各郡趕來計程車族、豪族,一邊招呼調任至雒陽的張儉、趙岐、應邵、荀悅,還有蔡琰等人先將漢王的二萬餘書卷整合彙編,再與其他人協商借閱之事。
這種事情不是短時間能夠完成的了,必須花費數年,乃至十數年才能修撰完,但對於鄭玄來說,漢王能念及他年事已高,近來身體欠佳,惟恐時日無多,能讓他來起開頭,已是極為不錯了。
以盧子乾的身子骨,至少可以比他多活數年,竟然也要和他爭,真是不將多年摯友之情放在心上。
鄭玄搖了搖頭,在心中不滿的暗道。
“康成公,聽聞大王欲用左伯紙代替竹簡、木牘以修書籍,此事是否尚有欠妥?”
南陽鄧氏也派遣儒學最高者,前來打探修書之事。
在得知這般工程浩大之書,竟然不用竹簡反用紙張代替,這讓兩鬢斑白的老儒士忍不住有些驚愕,竹簡雖然沉重,但比起紙張卻不怕水,也不會輕易折斷毀壞。
何況竹簡與木牘從周代至今已用八百多年,為什麼要捨棄竹簡,而選擇易溼的紙張。
雖說漢王已經在各州郡下令“以紙代簡”,但彙編如此多字的典籍,不用工藝成熟的竹簡,而選擇用造出來不久的左伯紙,是不是過於冒險了。
鄭玄聽到後,卻笑了笑,接著指向手裡的紙張解釋道:“紙張輕便又易攜帶,與竹簡同等重,卻能容納更多字,只須護理得當,亦可儲存更久,何況愛書之人,必會敬惜字紙,如此一來雖有缺失,卻瑕不掩瑜,如何不可用之?”
老儒士思慮良久,最終苦笑作揖,低頭拜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