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的細雨覆蓋了車師前部國的交河城,三年前得到漢家天子冊封的車師王,躺在宮殿羊毛地毯上,靜靜地看著雨滴飄落。
短促鬍鬚又濃密的臉,流露出矛盾而後悔的微妙神色,原本是他最喜歡的雨季,此刻也難令他開心。
年約四旬的車師國王悔恨地抓撓一把頭髮,捶打了地毯,坐直身長吁短嘆。
西域諸國在大漢撤離西域後,便逐漸向北邊的鮮卑人靠攏,又害怕漢人每隔數十年,殺回來一次,挑出小國來殺雞儆猴,現在各國王都學聰明,有了不成文的約定,那則是事鮮卑不絕漢,事漢也不絕鮮卑。
反正兩家絕不能往死裡得罪,也得罪不起。
特別是他們這些靠近東邊的國家,夾在鮮卑與大漢之間,更讓人首鼠兩端。
車師國為何分前部、後部,還不是拜漢將趙破奴所賜,樓蘭國為何會改名鄯善,不就是漢使傅介子刺樓蘭國王,還更其國名,接著屯軍於伊循城。
他們車師前部把國都遷移到交河,不就想躲避漢軍鋒芒的無奈之舉嗎?
結果大漢又打通了從敦煌出發的伊吾道,可以管控天山底下的所有諸國,直接靠近交河城屯軍。
如同鄯善一樣,在他們脖頸抵了一把鋒利的刀刃。
諸國成了對抗北匈奴的牢城,而匈奴敗退後又來了鮮卑,鮮卑來了沒多久,漢家又撤走回敦煌。
要不是鮮卑人不知抽哪門子風,要去攻打大宛,想讓烏孫提供糧草,遲遲沒有談妥,卻停留在他們車師國附近,掠奪他們的糧草與鐵器,讓臨近諸國苦不堪言,否則也不會想請大漢重新返回西域。
而眼下鮮卑不知是何緣故,突然向東撤走,又聽聞大臣阿賴那氏傳來“好訊息”大漢將要派遣使者前來西域,打算在西域重設都護府,保護諸國不再遭受鮮卑凌辱,還能維護商道安全。
聽見這一訊息的車師王瞬間眼前發黑,鮮卑撤走,也希望漢軍永遠別來。
就算來了,屯駐在敦煌郡最好,不要再往西邊來,大漢給予諸國王的心理創傷,並不比曾經的匈奴低,數百漢軍騎兵就能擊滅一國,斬殺國王,懸其頭顱。
此刻不僅車師王心煩意燥,宮殿另一旁在討論的大臣們也是愁眉苦臉,憂形於色不知如何是好。
“或許漢使未必會來的如此快,而且大漢屯軍不一定會選擇我車師國,鄯善國先前不也請求漢室重設都護府,說不準漢家天子會同意其所求,駐軍於伊循。”
有一面板略白,鼻樑高挺的大臣,輕微皺著眉頭,開口試探說道。
其餘大臣聞言忍不住點頭,鄯善國被大漢調教多年,早就不敢輕易背離,稍微有異動,其國王恐將暴骨無全軀。
這麼多反例擺在面前,鄯善王哪有膽量拒絕。
“據行商從敦煌回報,漢家猶如當年被大臣篡位,竟然險些衰亡,幸得新天子重新整頓天下,才讓大漢恢復如初,想來數十年前漢軍撤離西域,並非如他們所說:匈奴無力南下,故而撤軍。而是大漢如重病纏身無法西顧了。”
“如此看來,重病之人哪怕病好了,也會持續虛弱一段時間,我猜想即便此時有漢使持詔書前來,想要等漢軍真正涉足西域,也需要一二十年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