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婆一聽,伸手就把信截走了:“我看看。”
“……嗯,這個字是爹,這個是娘,這我都認得……”範婆看到最後,見了“不孝女繪之敬上”,嘴唇微顫,眼淚又流了出來。
範公嘆了口氣,從她手裡抽回信紙:“還是我給你念。你給我倒杯水來喝。”
範婆伸手摸了一把眼淚:“你一會兒就唸完了,唸完再喝。”
閨女的來信,於兩位老人來說,直如靈丹妙藥,是起死回生的靈泉。
範婆雖然如是說,卻還是起身給範公倒了杯水。
“……親生父母,所思所慮,不過以後能從韓家獲得多少好處,在他們看來,嫁女進韓家門,大概就如同商賈之家得到了一樁可以長長久久的做下去的買賣,是極其劃算,且好處源源不斷的……
如兒者,若無先頭經歷,此時要麼被韓家富貴迷住眼,要麼被父母行為冷了心。而兒此時,心清目明,蓋為阿爹阿孃數年悉心栽培的緣故。
……
天下亂象早生,此番景縣若舉事不成,覆巢之下無完卵,若舉事成,兒將來亦不能知造化何處,只盼著阿爹阿孃善自珍重,則兒心自有安處,重聚之日亦可期。
又及,嫁人三日,窮極無聊,想著家裡的許多菜種待過幾日很可以灑種了,爹孃找出種子來,惠賜兒些罷?”
一封信,既沒有抱怨,又沒有興高采烈,有的只是淡淡的平鋪直敘。
範婆聽前頭的,理解上還有些困難,可最後的一句卻是明明白白,範公唸完就急乎乎的去找種子了。
範公只來得及喊上一句:“喂,你先做點飯來吃,吃完我同你一塊找啊!”
見妻子沒有回話,範公笑著搖了搖頭,藉著燭火又仔細的讀起信來,可這次再讀,便明白繪之那隱藏在字裡行間的那些無法訴之言語的恐懼跟害怕。
“孩子長大了,擔憂父母老無所依啊!”他嘆息道。
因為害怕父母掛念擔憂,所以盡量的將自己的生活描述的平靜非常,其實範公何嘗不知,繪之頂著一個童養媳,且外逃一次的名頭嫁進門給人沖喜,要忍受他人眼光,要忍下別人的風言風語,何嘗能夠輕松度日?
更何嘗,一個孱弱的女婿,即便如今看著要好起來,可是真好還是假好,許要過上幾年才能評價吧?
思量間,範婆已經將盛著種子的籃筐找了出來。
掀開籃筐蓋,底下是分門別類的碼的整整齊齊的油紙包,油紙包裡頭自然是種子了。
這都是昔日繪之仔細整理出來的,此時二老看到,便如閨女仍舊在眼前,在燈下,拿著細毫,一點點的往油紙包上寫字。
“還真分嗎?都給她帶過去算了。”
範婆摩挲著油紙包:“範成那麼跳脫,看著可不靠譜,這種子都是攢了好些年才攢下這麼多……”
範公知道範婆這麼說,其實是給自己找個藉口,她不是捨不得種子,是捨不得閨女留下的這些念想,長籲了口氣道:“罷了,還得勞駕我另外寫一份給她,這可不是個小活,家裡還有沒有油紙了?還是……,要不先做飯吧?餓暈了,也寫不得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