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之想那個青年,並不是回憶他的長相容貌,而是此時越想越覺得那青年身上所穿,有些眼熟。她閉上眼回憶一番,腦海中滑過那衣裳銜接之處的“蜈蚣”針腳,可不是她當初買了布後縫起來的那件衣裳?!
這麼說來,那個青年說不定就住過她曾經待過的那個山間小屋,或者他還在那裡住著。
繪之再睜開眼,望著自己的屋子,從床到櫥櫃書桌擺設,都是按著自己心意佈置。她已經不是在山中小屋的那個繪之,而是真正的有了歸屬感的範家繪之。
這麼一想,就對那個人有了微微的憐憫,她不生氣人家穿了自己做的衣裳,因為她同樣穿走了不知道誰留下的這套衣裳,並且在那間小屋裡頭接受過庇護。
到了早上,範公一睡醒就點蒸野菜,範婆洗好了,繪之不同意:“要不中午吃吧。”中午陽氣足。
範公一想,點頭:“也可,中午多吃點。”
範婆笑,對繪之道:“你爹啊,把你當成他的福星。”
繪之道:“那我以後得長得很高才行。不是都說福星高照嗎?”
範公大笑。
只是到了學堂,卻又開懷不起來,族學只上半天,就是為了讓這些孩子能有功夫做家裡的活計,今年的稅賦一增長,有許多人家不得不要求孩子多幹活,學堂裡頭就顧不上了。
範公臉色不好,繪之便帶著楊小九跟範小六幾個老老實實的念書。到了中午回家,連念念不忘的蒸野菜也沒有讓範公展顏多少。
繪之便道:“阿爹,這些人收斂重稅,難道就不曉得百姓日子難過嗎?”
“收斂重稅,總有理由,或為了江山社稷,或為了貪圖享樂,哎!”範公嘆氣。
“不是常說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民在社稷之前,那為何會為了社稷,而不顧民生?”
“呵呵,這裡的‘民’可不是一個半個的民,而是作為一個整體,是指的天下的百姓。就比如,洪水來了,你怕不怕?那要是一滴水,一瓢水,你還會不會怕?這個民,若是單只個人,恐怕不僅不會重,相反還會如草芥鵝毛一般,連稱量都稱不出來啊!”
繪之說不出來,她心裡隱隱覺得這是不對的,不能把人比喻成水,但又覺得範公所說,乃是事實。
“那該怎麼辦?”
“怎麼辦?自尊自愛,自己努力!為何古往今來,攀龍附鳳之徒,趨炎附勢之輩絡繹不絕?還不是大家都不想做那個沒法稱量,太陽一照就化為水汽蒸騰的無影無蹤的水滴?”
“那為官做宰之後,就能夠貴重起來,沒有煩難了嗎?”
“這又是糊塗話,小人有小人的煩難,君子有君子的煩難,百姓有煩難,君主也有煩難。”
繪之覺得腦子亂成一團:“阿爹的回答也是糊塗回答。照您這麼說,豈不是沒有快活的人了?”
範公笑:“怎麼沒有,你在山林之中,一個人生活的時候快活不快活?來到家裡,你娘疼你,你快活不快活?”
繪之果真沉思,而後點頭:“我覺得好,心裡是快活的。”
範公見她一本正經的鄭重,早就憋得臉通紅,憋不住了方哈哈大笑,指著她道:“凡人,若是如我兒一樣,想的不多,要的不多,所求不多,總能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