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見他眼底期許濃烈,便放下手中針線笑著將他推出了家門,只叮囑早些回來便閂了門徑自回走。
餘橋多日未曾出去,心中早已生了腳飛到外頭。狐朋狗友慣是會見人眼色的,一個接一個為餘橋整理好微亂的頭冠束帶,左站兩個右立三個,膀子挨著膀子便向目的地而去。
今年的臨渠河水位不高不低,河裡的些許泥沙沉澱得徹底,水面上看來自也綠得別有一番風味。
先生租了一條烏篷船,在篷下翻閱著一本厚厚的古書,旁邊學生煮了茶,手中蒲扇輕輕地隨著船身緩緩搖動。
餘橋一襲青衫一把白扇立在船頭,淡看遠山退卻,舒雲流散。近處兩條貨船擦肩而過,河面泛起淡淡波瀾。採茶女抱了新採的茶葉與剛靠岸回來的漁家打著商量,婉轉鶯啼不絕於耳。
枕月橋瘦瘦橫跨臨渠,橋上密密麻麻站了許多年輕少女。或則低頭觀望河上往來遊船,或則盯著江畔行人指指點點。而眾多風景之中,唯先生載的一船學生最為獨特。
除了先生年紀大了些,其餘都是十七八歲風華正茂的小子。橋上的姑娘看著底下慢慢靠近的烏篷,船上的書生抬頭審著上面竊竊私語的少女。
餘橋淡淡掃了一眼,當即便失去了出來遊玩的興致。
聒噪。
烏篷越漸靠近枕月橋,橋上的聲音便愈發清晰。在眾多女聲之中,有一道聲音吸引了餘橋的注意。
“踏遍神州皆春色,一代天驕,歷代天驕,笑看人間盡風騷。”(1)
聲音不徐不疾,隨著清風流水緩緩入耳。
餘橋仰起頭,卻不知聲音出自何處。視線搜尋之間,忽而對上一雙含帶萬般風情的眼。
陳天放:“不對,眼神再熱烈一點。”
半分鐘後,陳天放又道:“不對不對,再輕佻一些。”
對一個眼神對了百來回的蔣牧謠終於忍不住道:“這個不對那也不對,那到底是怎樣?”
“用很勾人的眼神,假設我就是餘橋,你就是伯恩侯府千金曲初淮。想象一下你第一次見到心心念唸了很久、又長得十分合你眼緣的未來夫婿時的神態……”
陳天放還在繼續搜刮著腦中詞彙量,想著怎麼去形容她看見喜歡的人的時候該有的眼神,這麼講著講著,忽然對上蔣牧謠那情真意切熱辣露骨向他投來的視線,胸口猛地狠狠跳了幾下,然後有一秒的驟停。
這麼多天的接觸下來,他自認對面前這姑娘還算了解。也知道她有一兩百度的近視,但一般只有上課和寫作業的時候會拿出來戴,偶爾看劇本的時候也戴。雖然出來也不怎麼好好打扮,但也不會把那副醜醜的黑框眼睛帶出來。
現在小姑娘撲閃撲閃的睫毛輕輕顫抖,微卷的睫毛之下那對靈動好看的眼睛如他所願般深情地盯著他看。陳天放突然覺得高暢那人十分上道。
前天晚上她的劇幕過了大半,高暢就在臺上大放厥詞揚言要他接下他的角色,下臺來又將事情來龍去脈說了一通,總之這個角色的確就是推搡給了他。猶記得高暢走到他身邊,慢慢拿起擱在桌上的禮貌輕輕吹了吹,然後一邊檢查還有沒有灰塵殘留,一邊不緊不慢地道,“我看主席自從蔣牧謠同學接下這個劇的女主後,所有場次的排練一次都沒缺席,甚至好幾次那炙熱的目光不小心擦到了我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