濁氣如雲霧般抱著徐宴芝的腿,她快步走,攪得黑氣起了旋,在身?後留下了長長的波紋。
波紋漸漸在身?後合攏,不一會兒,有什麼東西經?過,又起了漣漪。
再往前走一些,就要到海娜爬上地面的那條裂縫了。
那條裂縫中長滿了寒來花,層層疊疊的,從崖底一直長到了地上,更與眾不同的是,裂縫生來便是傾斜的,容得活物攀附,不似更南邊一點,那道貫穿大陸正中的深淵懸崖,懸崖兩邊的巖壁筆直光滑,難以攀爬。
宇文令的身?軀還能藏在哪兒?
這一路上,雖然與身?後人並無半點交談,但她的腦子卻一直未曾停下,徐宴芝越想,越覺得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若是宇文令當時已經?跌入了無盡之崖,失去意識的他會順著光滑的巖壁一直墜落到底,而居住在崖底的她的族人們一向對崖上的一切充滿敵意。
一具仙人軀體從天而降,這樣大的動靜,她的族人們絕不會放過,在靈力難以達到的深幽處,不論宇文令施了什麼禁術,也無法在崖下人面前護住他的肉身?。
若是他的肉身?已經?被崖下人毀了,寄生在閔道一體內的神魂也不會如現在一般,想盡辦法回?到這裡。
這些念頭從腦中閃過時,一切好似終於走到了最終,結局等在她的來處,在夜空裡對著她招手。
連她的呼吸都停了一瞬。
徐宴芝無法再扮演,沉沉地東西壓在她胸口?,越墜越重,她猛地回?頭看向身?後。
身?後人原本順從地垂首跟著她往前,徐宴芝忽然的動作?讓他輕輕地哆嗦了一下,片刻後,他皺著眉,面色慘白?地抬頭看她。
他們對視時,宇文令好似意識到了什麼,緩緩扯了扯嘴角,僵硬地對她笑了笑。
徐宴芝將那笑容視為贊同,她吸進?了一口?氣,甩開了握著的手,朝著某個?方向快走,小跑,狂奔。
她把那人拋在身?後,獨自穿過重重濁氣,氣喘籲籲地來到了裂縫旁。
裂縫遠看不起眼,她走近後低下頭,眼中倏地出現了重重疊疊的白?色小花,拇指大小,長著五瓣花瓣,在濁氣吹拂中顫顫巍巍地搖晃著,是脆弱易碎的模樣,卻從裂縫邊緣,一直擠擠挨挨地延伸到了看不見的深處。
“就在這兒了。”
她將氣喘勻了,喃喃自語道。
身?後人還未跟上來,徐宴芝已經?迫不及待,順著寒來花的藤蔓下了裂縫。月亮被拋在身?後,她的視線開始變得昏暗,抓著花莖的手不斷傳來熟悉的觸感——冰涼的、黏膩的。
稍微用力,慘白?的花瓣便碎在手指尖,汁液沾了一手,迸發出植物與泥土的腥氣鑽進?了她的鼻子,教?她鼻頭癢癢的,想要打噴嚏。可週圍太安靜,徐宴芝強忍了下來,不願發出聲響驚動了不存在的什麼東西。
她的動作?很快、很熟練。
裂隙通往她的來處,是她再熟悉不過的地方,為了從深淵裡爬上來,她曾在這道狹窄的裂隙中向上爬了無數次,失敗了無數次,直到她從孩童長成了少女,才終於有了力量,掙脫了吞噬一切的黑暗。
手腳並用往下爬了一段,徐宴芝頭頂唯一的光芒忽然消失了。
模模糊糊的,她感到有一道視線定在了自己身?上。
是宇文令操控著閔道一的身?軀俯下身?來看她。他揹著光,湊得太近,幾乎遮蔽了整個?縫隙的入口?。
徐宴芝抬起頭向上看去。
此時看不清他的眼睛,但她能料想到,那雙圓眼睛現下的樣子,一定睜得很大,好像貼在她面前一般,直勾勾地盯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