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下雨下得一片泥濘,許星洲跳著往前走,突然冒出了一句:“其實算算日子,也過了不少天了。”
秦渡:“嗯?”
許星洲說:“……我奶奶的忌日。”
秦渡微微一愣。
許星洲在他的傘下笑了笑道:“——那時候也就是五月份吧。我記得很清楚,那年我十三歲,還在準備期中考試,做那種綜合練習題,什麼因式分解啊什麼……我奶奶的身體其實一直有老人病,什麼高血壓啊什麼萎縮性胃炎……”
“然後那天晚上,”許星洲酸澀道:“也是下著這種雨,我突然聽見我奶奶的房間好像翻了什麼東西。”
秦渡幹澀地,嗯了一聲。
“我沖過去一看,是我奶奶在吐血。”
許星洲沙啞地說:“……我都沒想過人居然會有這麼多的血可以吐,比我在神鵰俠侶啊什麼還珠格格電視劇裡面看的還要誇張,我小時候看電視劇的時候總是很奇怪為什麼喝了毒藥一定要吐出血來,還是一道血,才會毒發身亡——我一邊大哭一邊大叫,把所有鄰居都引了過來。”
許星洲:“……他們把我奶奶送到醫院去,我以為醫生會有辦法,可是沒有。”
“——五天。”
許星洲笑了笑道:“只五天,我奶就在icu裡去了。臨走前她又清醒了半個多小時,神志特別清明,連氧氣管都不要。我那時還以為她會好,拼命陪她說話,說我這次考了班裡第一,沒有給奶丟臉,還說我這次和老天打了賭,如果我考第一就讓奶奶快點出院。”
秦師兄低著頭,沒有說話。
“但是我奶奶說,”許星洲揉了揉眼眶:“以後沒有奶奶也不可以想著死,讓我上了大學還要記得回來看她,要我好好兒活。”
許星洲望著遠方道:“史鐵生以前在《秋天的懷念》裡寫,他媽媽和他說‘咱們娘倆兒好好地活’,後來大口大口地嘔血,被拉上三輪車,史鐵生自己就這麼看著,沒想到這就是訣別。”
——秋天的懷念,出自史鐵生的《我與地壇》。那是他高一的語文課本。
秦渡還記得學我與地壇的那節語文課自己在桌洞裡玩遊戲。那天似乎也下著些小雨,初春雨潤如酥,下課後他周圍聚了一圈同學,十七歲的秦渡叉開腿坐著,漫不經心而又沒心沒肺地享受著所有人的眼光。
許星洲自嘲道:
“……我學那篇課文的時候,下課去操場上發了很久的呆,就覺得特別難受,像心裡唯一愛我的那個人又被剜出了第二次一樣。”
走在路上,秦渡手心都出了汗。
許星洲想了想,握住了他的手。
她奶奶家其實不算太偏,步行就能走到萬達去,而萬達下面就有一家大潤發。他們城市基建並不好,滿地泥濘,排水不暢,秦渡和許星洲都走了滿腿的泥。
許星洲笑道:“我奶以前都罵我是泥腿子,沒想到師兄你也是。”
秦渡吧唧一聲彈了她的腦袋,也沒說話。
他興致顯然不是很高,似乎總有心事,也不知道是什麼。
但是盡管如此,該做的事情他又總做得滴水不漏——秦渡推著車,和許星洲一起去買生活必需品——她買了袋麵粉,買了酵母,又買了鹹鴨蛋、五花肉和醬油,幹箬葉和糯米若幹,秦渡一直在發呆。
而正當許星洲對著購物清單準備去買藕和紅糖的時候——
——她見到了一個她意想不到的人。
許星洲拿起紅糖包,突然聽到了身後一個熟悉的聲音。
“星洲……?”那聲音試探般道:“是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