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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多米諾 (2 / 2)

多米諾骨牌還在噠噠噠噠地往前行進著,延綿千里,未見終點。只不過我那時候並不知道,最後將會看到怎麼樣一幅畫面,我甚至並沒有期待過。

禮拜六,我和醬油約在地鐵站,兩個人剛一見面,就笑翻了。我穿一身黑西裝套裝裙,配肉色絲襪和黑色粗跟皮鞋,頭髮高高地團成一個髻,特別像賣保險的;而醬油同樣選擇了一套黑色的西裝,平日裡留著的空氣劉海,被她用髮夾規規整整地夾好,特別像售樓處的前臺。四年來,我們兩個從來沒有正兒八經地見過彼此穿正裝的樣子,一邊彼此嘲笑一邊彼此吐槽。最後以我說醬油像是擱了三天過了期的壽司卷、她說我像超市裡打折賣不出去的老茄子告終。兩個過期食品手牽著手,一起向萬字集團進發。

萬字集團位於市郊新開發的商業區裡,偌大的商業廣場,人跡罕至,只有幾個身著西裝的保安在巡邏,格外冷清。我抬起頭,八棟大樓環繞成一個圓形,氣勢磅礴,像一座圍城。它一樓以上是辦公區,一樓前臺看起來還沒有裝修得當,空空蕩蕩的,有些像鬼城。而下沉式廣場是商場和飲食店,此刻無人問津,周圍則是還未建成的毛坯樓,看起來灰撲撲的,冷冰冰的。

時間還早,我們兩個像劉姥姥進大觀園一般,小心翼翼地在園區裡轉悠了一會兒。幾棟大樓大同小異,看不出區別,我們這才向保安問路,找到了面試所在的5號樓。不知為何,我從踏進那高樓林立的區域開始,身心就不停地排斥著這個鋼筋水泥的森林,那幽藍的反光玻璃,多像是一座座空館。

我並沒有想到,我會在這裡與佩瑞再見。她坐在離我最左邊的地方,眼神鎮定而充滿自信。

面試我們的老師,是一個看起來就精明能幹的職業女性,西裝服帖地勾勒著她的身材,度身定做一般,回看我,倒像是衣服穿著我,而非我穿著衣服。我坐在一同面試的五個女孩子(包括醬油)中,不自主地挺直了腰板。

面試老師一口流利的普通話中,略帶著南方獨有的口音,軟軟糯糯的,特別舒服。她自我介紹,是外包公司的專案經理,等這輪面試過後,會安排萬字集團的人事再來和我們二面。

“這樣,介紹一下你們自己呀。”

我們互相打了個招呼,準備由佩瑞第一個開始介紹:“老師好,我是來自xx大學經管學院的xxx,我的特長是……”

一圈聽下來,我們五個都是學校不同的老師推薦來的,恰巧分屬不同的專業(我和醬油雖然分在一個寢室,但並非一個班);除了我和醬油,其他三個都是因為複習考研而錯過了秋招,只能在春季招聘中最後一搏。

“嗯,你們這幾個女孩子我都挺喜歡的,我可以告訴你們,在我們公司幹活,肯定成長速度是很快的,在這裡做兩年,出去跳槽做個專案主管是沒什麼問題的。工資待遇,對於應屆生,肯定不算差的,加班餐補和車費全部可以報銷,節假日加班可以去員工食堂吃自助餐……對了,你們之前有個實習生,我就很喜歡,對接公司搶著要挖人,我怎麼捨得放他走呀,直接和萬字集團溝通好了,一畢業就轉集團內編制,享受人家研究生海龜的同樣待遇……好像也是你們學校的,一月份就在這裡做了,他這下可烏雞變鳳凰了呀。”

我暗自皺眉,這與我要料想的不同,並非面試者間競爭激烈,反倒是面試官急於把我們簽下來,甚至都不在乎我們自身的情況。我仔細思考了老師口中“成長速度快”這五個字,恍然大悟,這份工作的工作量大、經手的業務多,自然能夠迅速成長。他們不蠢,我們也不傻,他們急需要螺絲釘,特別是廉價的勞動力,我們簽了約,就是外包的員工,薪水和福利都不在集團核心算。從她的潛臺詞裡,節假日加班都十分尋常,更不要提工作日。

“這樣吧,你們先考慮一下,我去叫你們學姐來,和你們聊一下具體工作內容,你們看看適不適合。”

待老師出去,佩瑞說道:“加班也挺好的,我還擔心我的食宿問題呢,這裡這麼偏僻,如果在這裡附近借房子,必然便宜不少。”

佩瑞的家鄉在廣都,算是接受良好西方教育的一代,到魔都求學不外乎因為網路上那句“想見更大的世界”,事實上廣一點都不輸魔都,同樣是發展前景非常好的一線城市。如果她真的和這家企業簽約,必然被鎖定在這外環以外的郊區,與三線城市毫無差別。不過,至少她過年回家的時候,還能以魔都女白領的身份,得到親戚間的尊敬,不會逼迫她早早結婚生子。以性別去區分所謂的權利義務,這是我們這代女孩子的悲哀。

我低聲和醬油說:“找什麼工作還是取決於我們自己的想法,有些人喜歡奮鬥,有些人喜歡安穩,不論如何,不外乎是用金錢去買時間、去換親情、去讓白髮爬上青絲,最終還是要回到起點,你想要的生活到底是什麼樣子的。我想要的不過是能夠正常下班回家,和一家人團聚在餐桌,吃一頓熱飯。”

佩瑞對我的鹹魚思想非常不滿,估計認為我是在針對她,鼻子裡哼了一聲:“真羨慕你啊,至少不用花工資的一大半你去租房子。而我們就不同了,想要留在這個城市都要花120倍的努力。在家裡受得寵愛,學校裡受得男同學照顧,果真是蜜糖裡泡大的可人兒,不識柴米油鹽貴。”

蜜糖裡泡大的?回憶起去年在醫院裡守著的日日夜夜,回到那一個個悲傷失落的夜裡,我把自己裹得像一個毛毛蟲般默默地哭泣,祈求上天,只要能讓老爸身體好起來,什麼都可以。

我刷的一下就站了起來,彷彿這兩年受到的委屈一下子爆炸開來:“你再說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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