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還是個少女的時候,我一直覺得自己是個挺愛折騰的妖精,每天都和放煙花似的,噼裡啪啦,異彩紛呈,燦爛異常,硝煙瀰漫。可時間就僅僅過了幾年,腦袋像被百來個推土機碾平、再被百來個挖掘機敲打過似的失了憶,我現在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以前做了哪些值得稱道的事。
後來我想明白了,不是沒有做過有趣的事兒,而是當初覺得可牛逼的事情,現在覺得乏陳可數。說白了就是長大了,心散了,情淡了。硝煙散盡,空留我一人在原地,好不落寞。
落寞沒什麼不好的,寂寞不是追趕著我們的噬魂怪,它不陰暗、不潮溼甚至不可怕,它是一座島,有人在島上築作地牢,也有人在島上建成城堡、砌成燈塔、築成大橋,遠方水波瀲灩,晴空萬里。
可是,當我看著齊織嘉熱熱鬧鬧地走進婚姻的殿堂裡,不免有些羨慕;當然這份羨慕不是因為她的終有所屬——我們都是獨立的個體,過去不會、將來也不可能完完全全的屬於某個人——我羨慕的不過是她活的通透,早早摸透了自己的真心,不必浪費時間尋尋覓覓。而我呢,內心深處到底想要什麼樣的生活,我不知道,學生時代的我已與現在的我判若兩人,我沒有辦法以過去的標準去衡量現在的生活。我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左顧右盼,看著身邊的人,一個個走出迷霧,熱忱地投入真實的生活中去,終有一天,留在路口的人,只剩我一個。
不用去上班的日子,萬里無雲,陽光燦爛,我倚著公交車的玻璃刷著手機,懷裡抱著書包,裡面靜靜地躺著我的論文,論文字數生生地超過了一萬字,但我心中並無半點波動,甚至覺得有些想笑。畢竟畢業論文除了摘要不需要改,其他部分都要大動干戈的先例比比皆是。上個月交論文大綱,和論文導師見了一面,至今讓我心思沉重,我的提綱被她劃了無數的圈圈,簡直就像水立方的外牆,大珠小珠落玉盤。
水了四年的專業課,我最大的夢魘終於找上了我的家門,他穿一身筆挺的西裝,手搭在門上,輕佻地看著我,嘲笑道:“hey,youarescrewed.”小樣兒,你玩球了。
重新整理朋友圈,見遠在孃家的老媽發了一張和外婆一家吃飯的照片,我長吐了一口氣,看來外婆的病好了許多。這兩年來為了照顧病癒的老爸和工作,老媽一支蠟燭兩頭燒,已是精疲力盡,我多希望拿過接力棒,讓她自己一個人在外,反而能過的自由一些。
隔壁乘客的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起來,是一首很老的英文歌。響了幾秒她就接了,而我腦海裡還自動地播放著餘下的歌詞,要一直唱完才會停下——我上輩子可能是個留聲機。
我知道你獨自過活生活會很困難/但不必要像石頭一樣負隅頑抗/生活中沒有任何地方如家一般重要/我的生活就像一艘被翻過來的船擱淺在懸崖上/是你引水將這裡注滿助我起航/你用吻告訴/這是多麼棒的禮物/你的呼吸充滿了我的肺部/我們一起漂浮穿過那個裂谷。
我回過神來,再往下劃,阿肆傳了一張回魔都的車票,便知她也被導師翻了牌子。我立馬去敲阿肆的微信,問她旅途是否順利,她如此回我。“找工作找的昏頭轉向的,都沒時間改論文,只能在火車上趕工,偏偏旁邊坐了個熊孩子,一會兒要吃炒麵,一會兒要打遊戲,好煩啊。”
阿肆是她家族裡的第四個姑娘,脖子中掛了金佛,手腕上戴著銀鐲子,包裡放著最新款的蘋果手機,可見父母對她的寵愛一點都沒有吝嗇,為人也是肆無忌憚的,坦率得可愛。她的家鄉不在魔都,而在臨省的省會城市,寒假期間回家找工作,碰了一鼻子灰。當然她是想過要留在魔都的,只不過因為學歷和能力的限制四處碰壁罷了,加上家裡優渥的條件和魔都生活壓力的對比,她自然還是選擇回家。
和阿肆比起來,魔都土著的身份意味著我能在家裡包吃包住,但這這對我來說是避雨的屋簷也是鎖住我的枷鎖。以前每每談及想搬出家獨自生活,去完成自己的夢想,就被老爸數落一番,在他眼裡,租房子的兩三千塊,不如存在自己袋子裡,也好過流到別人的口袋裡。我有時也被他說服了,情願拿著過得去的工資下班擼貓,也不願意喝著星巴克加班到凌晨——可是這活著是圖點兒什麼呀,還不是那少得可憐的自由,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如今,這些都已經算是陳年舊夢,我暫時不願談及。
我問她,“你的工作找到了麼。”
她的輸入狀態持續了近一分鐘,這才憋出了一句話:“小城市,除非特別優秀,不然只能靠關係。”
我皺了皺眉,順著她往下說:“在上海工作機會雖然多,但是大部分都是一般的工作,經濟民工一個。”
“是啊是啊,職位就這麼少,人還這麼多。”她發了個小孩子點頭的表情。
“除了籤三方的人,其他的還不是不停地換工作,滄海一粟,隨波逐流。”我安慰她現在沒工作也無所謂,大家都差不多。
“和你聊了,我覺得心裡好受多了。”
她猶豫著打著字,我靜觀其變,她又回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