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多的座位就安排在克勞奇的左手邊。盡管他們面和心不和,但別人面前的體面總是要顧及的。長凳上已經坐滿了穿著深紅色長袍的巫師,所有人的胸口都別著一個小小的、銀色的。認識蕾多的那些朝她點頭致意,剩下的依舊望著前方,盯著法庭中央那個空蕩蕩的板凳。
“早上好,司長。”
蕾多朝克勞奇笑了笑,順勢在他旁邊坐下。克勞奇微笑著朝她點了點頭,這個問候使他們之間的關系看起來無比和諧——當然,只是看起來。
“早上好,蕾多。剛起床就跑到這個地方來,的確很讓人惱火,不是嗎?”
還有閑情逸緻來問候她,想必他今天心情不差。蕾多也並不多說,淡淡揚起了嘴角:“我也這麼認為。”
審判室內靜默良久,才漸漸有腳步聲從門口傳來。地牢拐角的門開了,兩個身形高大的攝魂怪抓著一個渾身癱軟的男人,正把他往法庭正中拖去。參與審判的巫師們都不為所動,顯然在這些年月裡早已見慣了這樣的場景。這兩只攝魂怪很饑餓,但礙於有好幾個銀白色的守護神在周遭走來走去,它們並不敢輕舉妄動。攝魂怪將犯人放在凳子上,就飄飄悠悠地離開了。只聽一陣叮叮當當的聲響,椅子上開始冒出一條條鎖鏈,像蛇一樣爬上犯人的手臂,將他捆了起來。
“艾倫·特拉弗斯。”克勞奇從蕾多旁邊站了起來,看上去精神抖擻。“你被帶到本法庭,接受法律的審判……”
蕾多沒有注意聽克勞奇到底說了些什麼。她看向特拉弗斯,剛好碰到他望過來的目光。蕾多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目光冰涼。特拉弗斯也面無表情,一雙眼睛寂靜無波,像是枯井死水。蕾多還記得他昔日的模樣,囂張跋扈、趾高氣揚,舉手投足之間都是自恃出身的傲慢派頭。但現在不一樣了,他變得蒼白、憔悴、落魄。那副模樣不像是十九歲,而更像是三十九歲。
“……指控說,你殺死了一家無辜的麻瓜,並夥同五名食死徒殘忍折磨一位無辜的巫師。除此之外,去年4月22日的失蹤案、5月15日的大規模惡性爆炸、以及11月7日的狼人襲擊,都與你有關。你有什麼要辯解的嗎?”
特拉弗斯連頭也不抬:“沒有。”
威森加摩的巫師們開始竊竊私語。有些人對特拉弗斯顯得很感興趣,其餘的都是一副厭惡的神情。就在蕾多身後不遠處,阿拉斯托·穆迪,那位一看就不好惹的傲羅指揮部主管,用一種壓低的、但刻意沒有放輕的聲音對旁邊的助理說:“要我說,我們應該先套出他的情報,然後再把他扔進阿茲卡班。”
克勞奇扭過頭去,看了穆迪一眼。
“如果你願意提供情報,威森加摩可以考慮適當減輕處罰。”克勞奇重新盯著特拉弗斯,用一種冰冷、威嚴的聲音說。“你有什麼要說的嗎?”
特拉弗斯的反應仍然毫無波瀾:“沒有。你知道的,黑魔王所信任的人非常少,我所接觸到的訊息根本無足輕重——”
“沒有就是沒有,少說廢話。”穆迪嘲諷的聲音在法庭上回蕩。特拉弗斯終於有了反應,他抬頭看了他一眼。但這種波動只是一瞬間的事情,特拉弗斯很快又低下頭去,重新成了那副麻木的模樣。
“沒什麼好問的了,司長。”蕾多擱下手裡的羽毛筆,語氣厭倦。“請威森加摩表決吧。”
“不,我們還需要他出庭作證。”克勞奇搖了搖頭,眯起了眼睛。“暫時留著他,很有用。”
說完,他朝守在門口的攝魂怪點了點頭。那兩只披著破爛長袍的怪物馬上飄上前來,抓住特拉弗斯的手臂,把他從凳子上拽了起來。在威森加摩成員的竊竊私語聲中,犯人被拖拽在地上的聲響清晰可聞。坐在審判席上的巫師開始陸續退場,蕾多也低頭整理面前的資料夾和羊皮紙。克勞奇快速地站起來,向她點頭致意,隨即就帶著助理快步離開了。
蕾多是最後一個離開審判室的。她獨自走進旁邊陰暗潮濕的地牢,隨行的傲羅則留在門口等待。蕾多已經是第二次踏足這裡,上一回,她是來見特拉弗斯的表姐——如今已在阿茲卡班失去理智的愛麗娜·帕金森。
“我就知道,你會來找我。”特拉弗斯抬頭望著蕾多,臉上浮現出一個扭曲的笑容。“你想要什麼?”
“你所知道的一切。”蕾多也朝他微笑,但那種笑容顯然是不友好的。“告訴我,總比被克勞奇逼供要好。”
“可我什麼都不想說。”特拉弗斯看著她,“無論是你,還是克勞奇,說與不說,下場都一樣。”
“但過程不一樣。”蕾多盯著他,語調漸漸冰冷下去,帶上了威脅的意味。“克勞奇手底下的傲羅,有一百種辦法能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特拉弗斯笑了一聲。他抬起手,撩開一縷已經油膩的頭發,用一種複雜的目光打量著蕾多。他們就這樣無言對視,氣氛有些詭異。過了許久,特拉弗斯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願意跟我敘敘舊嗎?”他問,“老同學。”
蕾多的神情似笑非笑:“你要是想,那當然可以。我有的是時間。”
“有了地位的人,果然不一樣。”特拉弗斯在牢房的角落裡換了個坐姿,幽幽地看著蕾多。“你知道嗎,你真的很令人好奇。一直都是這樣。凡是見到你的人,都會産生想要一探究竟的慾望……別誤會,我和那些膚淺的人關注的東西不一樣——但我有一點和他們是相同的,那就是我們最後都發現你不是我們最開始所想象的樣子。”
說完,他停頓了一下。蕾多看著他,輕聲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