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她低聲說,泫然欲泣。“但我很痛苦,蕾多,真的很痛苦。”
1979年11月,時值冬季。
英格蘭下起了一場又一場連綿不絕的冷雨,偶爾氣溫驟降,帶來鋪天蓋地的鵝毛大雪。雪花紛紛揚揚從陰雲密佈的天空中落下,打著旋兒停在枯黃的草地上,像是蓋上了一層雪白的毛毯。一層厚重的淺灰色濃雲在城市東北角上空緩緩翻湧,低矮的天幕幾乎快要緊貼著鱗次櫛比的房屋。街道上稀疏的行人們仰望天色,紛紛戴上帽子,疾步穿過寂寥空曠的街道,個個都是一副急於回家的模樣。
對於巫師們來說,今年的十一月是選舉的日子。哈羅德·敏坎終於宣佈辭職,而在米麗森和克勞奇之間,成王敗寇在此一舉。蕾多從未這麼忙碌過,她跟隨米麗森抵達一座又一座城市進行演講,冒著寒風向支持者們致意。魔法部內暗流洶湧,只因為所有人都清楚,如今到了該站隊的時候了。
南英格蘭,伊斯特本。
站在這座海濱城市的邊緣,彷彿幻影移形就能到達海岸另一頭的敦刻爾克。這座舊維多利亞式的美麗城市是米麗森巡迴演講的第四站,也是她的故鄉。
偌大的會場裡人頭攢動,無數記者、政客或者普通巫師紛紛向前擁擠著。閃光燈不斷地咔擦咔擦亮起,羽毛筆掃過羊皮紙的沙沙聲此起彼伏。所有人都抬頭望著會場盡頭那個穿著黑色長袍的女人,仔細諦聽著她所說的每一個字。站在臺上的人極有可能就是他們的下一任部長,是能夠直接影響整個英國巫師界命運的人。
“……今天,我站在這裡,感謝所有支援我的人。”米麗森用她平靜的、但鏗鏘有力的聲音說,“在我們進入正題之前,我有必要告訴你們,我今天的演講不是為了抹黑我的政治對手,也不是為了作出一些空頭擔保;我是要告訴全英國的巫師,我們正面對著迫在眉睫的危機:我們的戰爭還沒有結束。”
蕾多站在米麗森身邊,注視著臺下的人群,注視著許許多多模糊的身影。眼前的場景是那麼熟悉,她曾在預言家日報上看見過無數次。她那時也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也將成為這種場景的一份子。他們這兩代人,經歷著最黑暗的時期,巫師戰爭的硝煙彌漫了整個青年時代。在走出校園、離開保護傘以後,有人墮落,有人躲藏,有人死亡。他們的青春最終在戰爭裡分崩離析,所有的幸福、歡笑與美好都漸行漸遠。不計其數的巫師為了捍衛正義與光明付出了生命,那些潑灑在墓碑和十字架上的鮮血還沒有冷卻,折斷的魔杖和旗幟還在大風中搖晃,活下來的人卻還在苦苦掙紮——沒有人知道還會有多少人犧牲。在看不見的角落裡,早已堆砌著無數屍骨。
“……我向你們莊嚴承諾,在我的領導下,魔法部將不惜一切代價,為公民的尊嚴與安全而戰。我相信自己的能力,我更相信邪不勝正……”
“曾經有多美好,現實就有多殘酷。”伊恩站在蕾多身邊,注視著正在發表演講的母親,輕輕嘆了口氣。
蕾多微微側過頭去看他:“你怎麼突然這麼說?”
伊恩也看著她:“我在陳述事實。”
“哪方面的?”
“所有方面。”伊恩將目光從蕾多身上移開,重新投向正在講話的米麗森。“我,你,我的母親,站在這裡的所有人,整個巫師界。”
蕾多又一次想起伊恩死在戰火中的父親,沒有接話。
“媽媽向我提起過,如果她這一次成功,你可能會被調往法律執行司。”伊恩輕聲說,“你怎麼想?”
在聽見“法律執行司”的時候,蕾多吃了一驚。她沉默片刻,最後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不會是要我去做副司長吧。”
“你一如既往的聰明。”伊恩抬手撥開額前的碎發,不著痕跡地瞥了她一眼。“部裡信得過的人並不多,你是其中一個。”
“這個職位的人很受食死徒喜歡,九年來已經死了十一個。如果我說我不願意呢?”
“你不會不願意。”伊恩很篤定地回答,“我還從沒有見你怕過食死徒。”
蕾多忍不住微笑,帶著一點揶揄:“你又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不怕。”
“我當然知道。”伊恩又看了她一眼,也笑了。“我知道小天狼星·布萊克是個什麼樣的人,你和他一樣。”
蕾多不點頭也不搖頭,只是低頭去看臺下密密麻麻的人群。她的目光在巫師們中間逡巡著,在掠過一個金色頭發的男巫時,驀地想起了什麼事。
“最近怎麼又有傲羅在追蹤盧修斯·馬爾福?”她往伊恩旁邊靠了靠,低聲問。
伊恩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驚訝。他裝作低頭整理袖口,藉著這個間隙回答她:“我還以為你知道。馬爾福這枚棋已經廢了。”
“為什麼?”
“你知道康奈利·福吉吧,以前是神奇生物管理控制司的司長,現在是威森加摩成員。”伊恩輕輕地哼了一聲,陰鬱地說。“不知道馬爾福給了他什麼好處,他願意給馬爾福當證人,證明他只是被奪魂咒控制,無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