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鴻步中的踏水之學,本就是要自水面借力,踩得越淺說明越爐火純青,因此這水是深是淺都沒有關系。你們現在最不濟的也都有第二重,也自然明白,若是在那江河湖水中踏深了些,便極容易落入水中,因此這淺水反倒能強制你們踩在水面上,”他負著手道,“至於你問的借力能到多高,你功夫沒練到家,自然不懂得絕鴻步的奧妙在於一字輕,能踩越淺的水,則說明你的身子愈輕,自然也能躍得更高。”
他面向左面那群弟子,忽然出聲叫道:“楊旋。”
“弟子在。”楊旋踏了一步出來。因為隔得比較遠,不怎麼看得清他的表情,但連念雲總覺得他那一步踏得有些猶豫。
“你先示範一下,從水面穿過到對岸去。”
楊旋在原地踟躕了片刻,還是挺直身子一提氣,雙腳朝那淺淺的溪流中點去。他雙足好似有風拖曳著,輕巧地踩過了邊上的水面,但到了中間石頭突起的地方,卻不知怎麼的腳下一滑,身體向後一仰便在水中摔了個四仰八叉。
兩邊的核心弟子鬨然大笑,剛剛向白涯門門主發問的詩虹身邊,一群姑娘笑得尤其歡快。躺在水中的楊旋頭發亂蓬蓬地坐起來,衣擺後背全都濕了。站在岸邊的金鈴一跺腳,也提氣一躍踩進了溪水之中,她就像只輕盈的雨燕從水面上一掠而過,經過楊旋那處時雙手托住他的腋下將他撈起,帶著他跳到了對岸。
“好了,好了,你們不要笑,等會兒到你們自己做的時候不見得比楊旋做得好,”白涯門門主看那群姑娘笑得快岔了氣,無奈地擺擺手,“剛剛你們見到的便是兩個將絕鴻步練到不同層次的人踩在水上的結果。楊旋他年紀還小,絕鴻步第三重還不穩倒也情有可原。他落腳不夠輕,因此在中間水最淺處容易踩到這岩石上滑到。而金鈴姑娘的絕鴻步第三重則非常紮實,而且她能拖著楊旋,相當於是負重從中間踏水而過,這說明已經離第四重練成不遠了。”
周圍都安靜了下來,弟子們都認真地聽著,只有金鈴站在楊旋旁邊插著腰,頭上一根頭發翹著,剛剛白涯門門主的誇獎完全沒有效果,她整個人看起來氣呼呼的。
“下面再讓你們看看絕鴻步的第四重,”白涯門門主說道,“依然,你來。”
“是。”一個柔柔的聲音響起,聚在一起的那七八個姑娘中,有一個站了出來。她白衣纖腰,亭亭玉立,即使看不清臉,單看這身形也分外動人。
依然輕盈地落入水中,飄起的長長衣袖翩然如同蝶翼。她自淺淺的水面一躍而起,腰間長劍忽然出鞘,劍身在陽光下閃著耀眼的光芒,整個人好像下凡的仙子,岸邊的男弟子都齊齊地瞪大了眼。依然在空中旋轉了半圈,長劍劃出半道明亮的弧,隨後收歸鞘中,她輕柔地落到了對岸,速度比剛剛金鈴要快了不少。
男弟子的臉幾乎全都轉到了依然的方向,依然則徑自在岸邊站著,不作言語。連念雲覺得金鈴有些嫌棄似的,因為依然一過來,她便走到了邊上去,站得離這個仙子般的姑娘遠遠的。
“依然的身法非常輕,因此場面看起來十分好看,”白涯門門主咳嗽一聲說道,男弟子們都渾身一震,重新看向他,“絕鴻步的第四重主要就是這個自水中高高躍起的效果,剛剛你們也看到了,她蹬在這水面就好像蹬在地面上一般。不過依然,你足下不夠平穩,在空中會搖晃。若是在水上跳起對敵人使用動作較大的天衡劍第六重,容易亂了章法。”
“弟子知道了。”依然柔柔地說著。
白涯門門主點了點頭,重新看向核心弟子們,“絕鴻步的第三重往第四重會是你們在這個輕功上的第一道坎,內門非核心的弟子中,會有三分之一的人一生都卡在第三重上。你們的練武天資都還算高,倒不可能一生都練不成。但若有人一年還突破不了,那就會被請回你們原來的門中了。有人還在第二重的,多多練習盡快趕上。我說的這一年時間是針對這裡的所有人的。”
小溪兩岸一片寂靜,弟子中似乎有人驚慌了起來。
“為了讓你們更有動力,我特地將開陽喊了過來,你們都認識的,”白涯門門主說道,“開陽本該在通天臺,但我想讓他給你們演示一下真正絕頂的絕鴻步四重。你們都是同齡人,同為核心弟子,我希望你們能多向他看齊。就是天資不如他,也要勤能補拙,將來出了江湖,也能為不知山增光。”
所有人聽了白涯門門主的話,都默不作聲地看向了小溪右側最邊上的那個人。那人背對著連念雲坐著,身板筆直、氣質沉穩,他一直拿著本書在看,從未抬過頭。離他最近的是兩個姑娘,兩人好像一直都很緊張,站姿都有些僵硬。
“開陽,”白涯門門主和藹地看著他說道,“我來之前同你說過的,你來試試罷。這裡大多數都是師弟師妹,你同他們做個示範。若有落石掉到這邊來還有我擋著,不必有所顧忌。”
“是。”那人終於放下書站了起來,他身形挺拔,周身環繞著沉肅的氣息。周圍的人都下意識地退開了兩步,就連白涯門門主也讓到了岸邊。
那人漫不經心地向前踏了兩步,踏入小溪中。他不似金鈴和依然一般是在水上跳躍,而好像只是在踩著水行走,連念雲只覺得眼前一花,他就已經一下移到了那溪水的中心,並且不知何時還轉了個身,正看向她這邊的山頭。
連念雲揉了揉眼睛,還沒來得及驚嘆,心中就忽然升起了一絲不祥的預感。
下一刻,那人忽然躍起,這不是鴻雁起飛,比那鴻雁起飛快多了,他整個人就好像是被一陣風吹起一般,輕、速、穩,連念雲大吃一驚地抬起頭,她看見那人的雪白衣袖閃著刺目的光,在風中獵獵飄動。耀眼的劍光帶著淩厲的劍氣沖著山頭刺去,甩出幾道令人眼花繚亂的弧,卻又讓人看不清持劍人的動作。
因為距離近,她甚至聽到了肅殺的破空聲,伴隨著頭頂上的一陣巨響,身後的山岩開始松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