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沒聲音了,幾分鐘之後,才有新訊息傳來,這次只有三個字。
“乖,聽話。”
“乖······呵,乖你個大頭鬼。”
謝奕舟冷笑出聲,甩手扔了手機,翻身下床,赤腳走到窗邊,把頭頂上窗戶。
屋裡暖氣開的足,躺著休息一會,肺部積蓄足夠的力量,才重新運轉舒張。
他天生心肺功能不好,上小學時做過一場大手術,鋸開胸骨搭建體外迴圈,休學兩年,才養好身體。即使年齡比同齡人大,但他跟不上課,更沒法跳級,只能按部就班念書。
從他有記憶開始,家裡的爭吵便沒停過,他小學時和奶奶同住,每週最怕的便是回家,如果週末不得不回,他便躲回自己房間,或放最大聲的音樂,或躺在被子裡,用枕頭壓住耳朵數數。從一數到一百,再從一百數到一千,在從一千數到一萬的時候,外面總能恢複平靜。
讀到初中時,吵鬧聲終於停了,因為父母開始頻繁的不回家,一日三餐都由阿姨代勞。他不想給父母再燃引線,於是加倍努力,每次他拿著不錯的成績回家,謝文便欣慰點頭,揉他的腦袋拍他的背,權做鼓勵。他總要吃藥複查,三番五次去醫院聞消毒水,時間長了終於煩了,月考時他再不想寫,隨便劃出兩筆,交了白卷上去。
成績出來後,他獲得了不敢肖想的待遇。
謝文在客廳吞雲吐霧,母親專門從省城回來,把他關進房間,甩著卷子,劈頭蓋臉數落他。
他看著母親張合的唇,鼓起的頰,和因為憤怒,不斷彈起下落的眉。
原來······原來成績不好,爸媽才會不吵架,才會回來看他。
他一直在平直的軌道上前行,一步一頓,小心翼翼,不敢越雷池一步。
然而他總有失誤的時候,他一腳踩空,栽進泥裡滾了一身汙,新衣被黑水淹沒,髒透了濕透了,他卻察覺到隱秘的、無言的爽快。
反正已經髒了,也無所謂再髒吧。
好好學習,如履薄冰時,爸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無暇管他。
破罐破摔,肆意妄為時,爸媽彷彿從睡夢中醒來,達成無言的同盟,保持微妙的和諧,一致對外,想把他從汙泥裡撈出,洗涮幹淨。
可能他天生就不該當個好孩子,也不配當個幹淨的人。
他就該想做什麼做什麼,釋放心中隱藏的惡,才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謝奕舟從褲袋裡撈出手機,點出幾字,給幾個人群發:“出來,夜市大排檔見。”
夜幕降臨,幾版鈴聲爭先恐後嗡鳴,謝奕舟回到臥室,找了最厚的棉服圍好,用黑口罩擋住半張臉,深吸口氣,推門走了出去。
石崇找了一路也沒找到人,看看手機時間已晚,他實在無奈,只得調轉方向,瘋狂蹬車,終於趕在夜市開始前一個小時,成功撲進家門。
何慧正在擺弄成坨的冷麵,聽到開門聲,連忙轉頭吼叫:“死小子跑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