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因為她打碎了一隻碗,總之是諸如此類的事情。
每次發怒,媽媽都會扯出很多陳年往事。比如,她小時候剛生出來媽媽就知道她醜;比如,她是拖累媽媽沉淪在這個地方的掃把星;比如,講她打小就髒,小時候沒人管著就踩兩腳泥回到家裡,把地板踩得一團糟。
這時往往會有鄰裡出來看熱鬧,拿著掃帚靠著門框,發出不明意味的嗤笑。
“我談不上怪她,她畢竟是我媽。”鄭雯雯的敘述很平靜。“有時候,不太舒服而已。”
舒昌安慰她,“沒事,你上了好大學,將來一定會找到好的工作,有自己的生活。等自己忙起來了,不開心的事情就會慢慢淡化的。我有經驗。”
鄭雯雯信任地點頭。她在努力。
有的時候,生活不僅僅是為了生活本身。是為了逃離,為了忘記。
某種程度上,其實是有些消極的活法吧。
那天兩個人一起走回宿舍區的時候,風很大。複海冬日裡的風態勢冷冽,幹燥又粗糙,像是刀子紮人。鄭雯雯圍了一條白色的毛線圍巾,還不會覺得太怎樣,可舒昌什麼都沒戴,少年只好縮起脖頸,走路一跳一跳,企圖自己發熱。
鄭雯雯想要給他買一條圍巾。黑色的那種,耐髒,而且好配衣服。
她心裡明白舒昌對她的好。滑雪是個燒錢的活動,她雖說沒嘗試過,但這有點眼力見的人一看便知。滑雪隊已經拿到了贊助,成員幾乎不用花錢,只要把這個訊息散播出去,想來參加的人肯定不計其數。而舒昌,偏偏選了她一個。當然,一條圍巾也許真的算不了什麼,可她也給不出更好的禮物了。
到了路口。又是一左一右,道別的時刻。
“晚安。”
“晚安。”
鄭雯雯朝著宿舍的方向走過去。她有感覺,少年沒有挪步,只是在路燈底下看她遠去。鄭雯雯的足音輕快。這個夜晚,莫名多了些活潑和生動的意味。這一次媽媽的回複在她意料之中,可她已經不會那麼放在心上了。
今天夜裡,孟楠回來的很早。至少,趕在了熄燈之前。
鄭雯雯終於看清楚了她背上那個黑色的東西,好像是某種樂器。她試探著問:“是吉他麼?”
“已經有很多人說這是吉他了,”孟楠把它取下來,放在床上。“是貝斯。不過,講吉他也沒錯,電聲樂隊裡這就是低音吉他。”
“你在學校的樂團裡麼?”鄭雯雯坐起身,盤著腿好奇地看。
“不,我們在校外,組了一個爵士樂團。”孟楠抬眼笑了,她眉眼細長,笑起來有種特別的嫵媚感。“之前高中的時候,媽媽想過讓我做藝術生,可我不願意。藝術生進大學後,每天都要按學校的規程排練、演出,我不喜歡不自由的感覺。當時我就說,考不上複海大學就考不上了,不能過那種日子。”
原來,其實真的有人沒拿複海大學當做一個真正的歸宿度日的啊。
燈忽然熄滅了,黑暗逐漸綿延開來。
一片漆黑裡,孟楠忽然來了興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