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又低頭,看著那新換的鞋子,小腳下意識的往後挪了挪,宓烏把藥瓶往桌上一拍,“自己塗。”
他覺得心裡很煩,說不清是什麼東西堵在胸口,又憋又悶。
有時候看著孩子,就好像看到曾經的自己。
宓烏調藥的手一頓,回頭,便見容祀往靈鵲閣來了。
他意氣風發,腰間的革帶上懸掛著鴛鴦戲水的香囊,一臉的饜足,行走間,衣袍被風吹得鼓鼓作響,碩大的銀灰色大氅猶如旌旗飄卷,襯的他面如冠玉,英姿雄發。
一進門便倚著門框,慵懶的像是唯恐他看不出自己經歷過什麼。
得手了?”
宓烏把藥草放下,微微眯了眯眼,見容祀不經意的把玩著香囊。
低俗。”
容祀罵他,嘴角卻是勾起的。
宓烏心道:到底長大了,能去禍害姑娘了。
夜裡他吐了血,想把帕子燒掉的時候,孩子從黑暗裡出來,端著一杯水,小心翼翼的問他:“先生,你是醫者,何不自醫?”
宓烏沒理他,將帕子扔進炭盆裡,上好的銀骨炭,很快將那帕子燒的幹幹淨淨。
先生,他們都說你是神醫。”
孩子懵懂的眼神,折射出幾顆星星。
神醫為什麼不給自己開藥。”
宓烏看著他,一字一句警告:“敢跟別人說一個字,我就把你送走。”
一直到他死,孩子都沒跟人說這個秘密。
夏日本是繁花葳蕤的時節,宓烏的身子卻不大行了,內裡虛了,表徵卻看不出來。
或許是他會掩飾,每每從靈鵲閣出來,去往小院的時候,孩子都會殷勤的跟在他身後,察言觀色,謹言慎行。
可他還是打碎了一個杯子,就好似驚弓之鳥,立時就跳了起來,拽著宓烏的衣袖懇求:“我不是故意的,先生,求求你別生氣,別趕我走。”
宓烏笑了,躺在藤椅上的身子平鋪的好似一塊枯木。
手掌掩在衣袖間,手指動了動,想抬起來摸摸孩子的頭,卻不知為何,停在半空。
大抵是油盡燈枯之故,宓烏覺得蒙上霧靄的夕陽竟也有些刺眼。
孩子絮叨的聲音不停,到底是本性壓過了恐懼,他扯著宓烏的手,小臉趴過去:“先生,你別丟下我。
先生,我很乖,不會惹事的…”
真是,有點像當年的自己。
他初次看見孟珺,是在床頭,昏死後醒來,他躺在一張綿軟的床上,四下的簾帳輕垂,薄薄的帶著薰香的氣味,隔著簾子,能看見外頭燃著的燈火,一晃一晃,像是冬日的暖陽,將他身上的血液也熱絡過來。
他動了動嘴,頭上像被箍了一個鐵箍,又緊又疼。
不過是一聲低吟,房中傳出椅子推拉的聲音,緊接著便是輕巧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