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車的小廝放緩了速度,瞧著被堵到水洩不通的路口,勒緊了韁繩。
宓烏挑開簾子,餘光一瞟,便看見那孩子同樣抬起頭來,怯生生的眉眼像是一把刀,嗡的一下釘到他胸口。
也是一個下雪天,他被人打的渾身是傷,昏倒在巷子裡。
天冷的像要將萬物凝成冰凍,他像只茍延殘喘的狗,窩在牆角,不斷地打著顫,當意識開始渙散的時候,他出現了幻覺。
也許是要死了,明明大雪紛飛,可他卻覺出一股炭火的溫熱,恍惚間,好像還能聞到兒時母親身上的藥香。
淡淡的,很近卻又很遠。
飄忽不定。
先生?”小廝見他分神,不禁又喊了聲。
與容祀相依為命十幾年,經歷血腥,戰亂,內鬥,宓烏早就不會輕易同情什麼,可當那孩子可憐兮兮的看著自己,像條被遺棄的狗一樣,攏著肩膀,惶然無措的躲避過往的行人,他的心,難以遏制的被觸動了。
宓烏落下簾子,吩咐趕車的小廝:“帶上吧。”
下面的人摸不準宓烏的心思,因為那孩子回去後,只洗了澡,換了身幹淨的衣裳,宓烏卻是沒有給他診治。
六七歲大小的人,見誰都一副畏懼惶恐的模樣,牆角門後成了他最愛待著的地方,尤其是看到宓烏的時候,孩子總會咬著嘴唇,既害怕又討好一般,硬著頭皮從牆根走上前,小手拉拉宓烏的衣角。
先生…”
宓烏帶過孩子,只一個,就是容祀。
他對待容祀的時候,極盡耐心與慈愛,恨不能掏心掏肺,把自己所有好的都給他。
他也覺得自己是個好人,直到看見這個孩子。
他才發現,原來自己可以如此冷漠。
哪怕他再像當年的自己,他也早沒了那種熱切的心力。
伺候容祀一人,已經耗費了他全部心血。
他也沒甚時間偽裝慈善,故而,他扥開那孩子的手,漠不關心地笑道:“是死是活,就看你自己的命數了。”
那孩子倔強的很,手腳反暖後,開始癢,偏他能忍得住,半夜雖然能聽到他哼唧,卻也明顯察覺出,那聲音含在嗓子眼,似乎咬著嘴唇,拼命剋制。
宓烏抱著胳膊,有些奇怪自己的冷血。
翌日他便將傷藥放到了顯眼的地方,那孩子一眼就看見了。
一閃而過的歡喜,可宓烏知道他高興,就像沒吃過糖的孩子,偶然得了好處,只巴巴看著,沒有主子的命令,便不敢上前拿。
真是卑微到了極致。
他把藥拿起來,轉身看著那個侷促的孩子,拔開瓶蓋,摳了點藥膏,面上淡淡:“過來。”
孩子眨著眼睛,凍得皴裂的臉擠出笑。
宓烏冷道:“真難看。”
孩子立時斂了笑容,乖巧的把手遞過去。
宓烏動作算不上輕,幾下便將拿手塗抹均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