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裙裾尚還流連在高峻的山脊上,積雪還未完全化去。走到山頂時,就已能遠遠眺見阿納提亞貝納城的輪廓。此時天色已經半暗,一眼望去,一座頗有亞述特色的梯形金字塔屹立在城門之前,在夜色中輝煌燦爛,彷彿天國的府邸。金字塔頂上的平臺放著巨大的日晷,用於祭祀偉大的太陽神密特拉,如今成了居住在此城裡的拜火教徒們朝拜光明之主阿胡拉·馬茲答的地方,有時則用於行刑。
傳說一位亞述的王子與他的愛人便安葬在金字塔,想必也曾流傳下來什麼傳說,只是隨歲月風化,已成為老人間晦澀的絮語。
也許百年之後,我也成為一段隱秘的故事。
我們在第二天傍晚時分就到達了城外的驛站。
驛站空無一人。運送寶箱的馬車已有些不堪重負,兩天不停不休的行進使箱子內的人恐怕飽受折磨,我們必須在面對敵人前養精蓄銳,便停下休憩。
由於不能讓他們破壞夾層,我和伊索斯取了河水與食物,挨個遞進箱內,這行為實在像給籠子裡的貓餵食,可我並不感到好笑。
我發現有些箱子臭氣熏天,有一些人吐了———我們經過了相當顛簸的一段山路,饒是訓練有素的武士也無法忍受。
我只好將一部分寶箱砸碎,將裡面的人放出來,讓他們回頭與伊什卡德的人會和,其餘人則就地休整。
金字塔的後方,在城門之上燃著一列火炬,有人影攢動,顯然阿薩息斯已聽聞了我們的到來,故等候在此。
“你聽說過關於亞美尼亞的新繼位者阿薩息斯王的事情麼?”在我安撫勞累的戰馬時,伊索斯忽然問我。
我看著他,知道他有什麼告誡。我對阿薩息斯王瞭解不多,只知道他行事作風比上一任亞美尼亞國王厲害得多,有個綽號,叫“剝皮王”。
“他跟尤裡揚斯一樣,是個不折不扣的變態。”
這個久違的名字突然被提起,我的心驀地一跳,繼而想起伊索斯是在監牢裡見識過他的手段的,自然心有餘悸。
“怎麼講?”
“我也是最近聽說的。那個阿薩息斯是個蠻族人,得到弗拉維茲的拔擢才成為亞美尼亞的候任者,一上任就用血腥的手段鎮壓了傾向波斯的勢力。出發到阿納提亞貝納的一路上,他抓了沿岸不少有反抗意圖的中立小城邦的領主,把他們活活剝了皮,再放火焚燒屍體,活脫脫是蠻人做派。”
“看來是個難應付的角色。我們得倍加小心才是。”我撫了撫勞累的戰馬,搓了搓僵冷的手,“他該不會比匈奴王更兇狠。”
“那可不一定。”
伊索斯搖搖頭,遞給我一壺溫好的酒。
“你知道我沾不得這東西,一碰就倒。”我搖搖頭,取了水仰脖灌下,抬頭望向滿天星辰,心中隱約浮起一種異樣的預感。
天穹之中,有兩顆極亮的星,被一串星光連結成一個依稀可辨的圖案,就像是一隻蛇纏繞著一隻小獸,將它困在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