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晴,”蘇硯白忽然握住她的手,掌心的薄繭蹭過她的指尖,“明日我想租下街尾的鋪子,把晚香閣做大些。你若怕累,便在府裡調香,我僱人跑堂。”
李晚晴抬頭,撞見他灼灼的目光。這是成婚三年來,他第一次問她的意願,第一次把她當作並肩的夥伴。她忽然想起母親臨終前說的話:“女子嫁人,最怕遇人不淑,但若能遇著個知冷知熱的,便是福氣。”
“我不怕累,”她輕聲道,“我想和你一起守著鋪子,就像……就像現在這樣。”
樓下傳來小販的叫賣聲,混著蟬鳴與車馬聲,卻掩不住兩人相視而笑的溫柔。蘇硯白忽然發現,李晚晴笑起來時,眼角會有淡淡的梨渦,像落在雪地上的兩瓣梅花——這麼多年,他竟從未留意過。
回到李府時,暮色已合。二姐夫陳立遠正站在月洞門前,看見他們並肩而來,臉色頓時陰沉:“蘇硯白,你可知公中該收的三成銀錢,至今未交?”
蘇硯白松開李晚晴的手,上前半步:“明日我便將賬本送去賬房,每筆收支都記得清楚。”
陳立遠冷笑:“區區贅婿,還敢用賬本?我看你是想私吞銀錢,圖謀李家財產!”
“二姐夫說笑了,”李晚晴忽然開口,從袖中掏出個錦囊,“這是今日的三成銀錢,共六兩七錢,一文不少。”她頓了頓,“相公每日記賬到子時,連胭脂盒上的金粉用了幾錢,都記得清清楚楚。”
陳立遠接過錦囊,指尖發顫——他本想借機刁難,沒想到這對夫妻竟準備得如此周全。更讓他驚訝的是,李晚晴說話時,竟不自覺地往蘇硯白身邊靠了靠,像只收起羽翼的雛鳥,終於找到了可以棲息的枝頭。
“既然銀錢已交,便罷了,”他甩袖轉身,袖口掃過石燈籠,“不過醜話說在前頭,若再讓我發現你們偷藏銀錢——”
“二姐夫多慮了,”蘇硯白打斷他,語氣溫和卻帶著鋒芒,“晚香閣的生意,全仰仗李家的威名,我們怎會做那等短視之事?”
陳立遠腳步一頓,忽然意識到這個贅婿早已不是從前任人拿捏的軟柿子。他冷哼一聲,加快腳步離開,衣襬掠過牆角的青苔,留下一串憤憤的腳步聲。
月洞門在身後合上,李晚晴忽然輕笑出聲:“以前總覺得二姐夫可怕,如今倒覺得他像個跳腳的孩童。”
蘇硯白望著她被暮色染紅的側臉,忽然想起白天在攤位前,她為他據理力爭的模樣——明明聲音發顫,卻硬是挺直了脊背,像株在風雨中倔強開花的蓮。他忽然伸手,替她摘下鬢角的胭脂粉:“晚晴,你今日護著我的樣子,真美。”
李晚晴耳尖發燙,慌忙轉身:“油嘴滑舌……快去洗手,該用晚膳了。”
她快步走向廂房,裙襬帶起的風裡,還殘留著淡淡的鵝梨香。蘇硯白站在原地,望著她的背影,忽然覺得胸腔裡有團溫熱的火在燒——這是他重生以來,第一次感受到被人堅定地站在身邊的溫暖,第一次明白“家”的意義,不是冰冷的宅院,而是有個人願意與他並肩,共抗風雨。
是夜,蘇硯白在賬本上新增了一頁:“妻賢夫禍少,妻強夫膽壯。晚晴之勇,勝卻千軍。”他吹滅燭火,看見床榻上李晚晴已睡熟,腕間還戴著他送的青瓷鐲子,那是用第一筆盈利買的——雖不貴重,卻是他真心想給她的信物。
窗外,一輪新月爬上飛簷,將兩人交疊的影子投在窗紙上。這一晚,朱雀街的貴婦人紛紛在梳妝匣裡放上晚香閣的胭脂,李家族長收到太守府的帖子,邀李家女眷參加秋宴,而蘇硯白與李晚晴,在彼此的呼吸聲中,悄然握緊了對方的手——有些羈絆,正像沉水香般,在時光裡慢慢沉澱,漸漸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