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月過去了,各路勤王大軍彙集,卻因內部紛爭不斷,形成不了合力,與侯景的大軍隔江對峙。臺城之內軍民人等,已經斷糧數月,餓殍滿城,甚至有易子而食者。
柳如煙站在城門之下,面沉如水,心內卻痛如刀絞。她沒想到這場叛亂的慘烈,帶給無辜百姓的苦難會如此之深。心中的愧疚如毒蛇,時刻在撕咬著她的靈魂。
侯景和蕭正德以及他們的手下,正在縱情享樂,無所不及。至此,她已經無能約束住這些如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魔。人性的惡被殘酷的戰爭無限放大,人性早已泯滅。
柳如煙已經欲哭而無淚,苦澀地說道:“徐階,我錯了。他一個人做的惡跟這場戰爭相比,簡直不值一提。我該怎麼辦,怎麼補償這些人的苦難?”
徐階道:“你補償不了,也無需補償。”
柳如煙的情緒有些失控,歇斯底裡地叫道:“你難道也跟他們一樣,沒有了人性嗎?戰爭是我們,我和你挑起來的,你不覺得愧疚嗎?”
徐階從沒有見過她如此失態,額上的青筋暴了起來,美麗的容顏扭曲變形,狀如狂婦。
徐階苦笑道:“你太高看自己了,你我的一個決定,就能挑起天下動蕩嗎?我們起兵時只有八百人,現在已經有數十萬人了,你想過這是為什麼嗎?那是因為現在的社會早已朽爛,人們早就想要反抗,所以才會星星之火變成燎原之勢。”
柳如煙指著道邊倒伏的屍體,喊道:“那這些屍體呢?他們算什麼?沒有這場戰爭起碼他們還能活著,現在卻成了一堆臭肉躺在那裡!”
徐階叫住一隊運送補給的小隊,對隊長吩咐,將倒斃的屍體就地掩埋。
柳如煙無語冷笑:“這就是你的解釋?埋掉他們,就當什麼也沒發生過?”
徐階嘆了一口氣,說道:“我能為他們做的,只有這些了。”
一個慈眉善目卻面黃肌瘦的老和尚從城牆處越牆而出,合什對城外守衛封鎖計程車兵們問道:“阿彌陀佛,誰是這裡的主將?陛下宣侯景覲見,誰能代貧僧通傳一下?”
侯景得到通報,來到城下,見徐階和柳如煙俱已在此,過來深施一禮。道:“教主、副教主無需憂心,再過月餘不用攻打,城內之人就會全都餓死。老東西想見我,無非是想談條件罷了,見與不見還請教主示下。”
柳如煙已經懶得與他說教,道:“見。”
侯景偷眼看看徐階,他並不想進皇宮,知道裡面有數十個身手高絕的老和尚保護著老皇帝,他的安全根本無法保障,副教主神機妙算,他一定也不主張現在去見老皇帝。
徐階深知侯景的想法,知他膽怯,但城裡還有數千軍民奄奄一息,如果老皇帝放棄抵抗,這數千人的性命就可保全。舉手之勞可救這些人的性命,他當然不會推卻。
徐階微微一笑,說道:“侯丞相,我和教主親自陪你去見老皇帝,你不用怕。”
侯景大感尷尬,連忙說道:“屬下不是害怕,只是覺得沒有必要,既然教主和副教主都決定要見,屬下當然不敢推辭。”
永壽宮,老皇帝已經倒臥在床起不了身,太子蕭綱陪伴在側惶恐垂淚。龍床外有數個老僧,合什默唸經文。
他們三人昂首進殿,老僧們的目光刷地向他們射來。一股巨大的無形殺氣彌漫,侯景但覺恐懼心起,冷汗淋漓而下,有些不知所措,想要轉身而逃。看到柳徐二人淡然處之,方才些許安心,勉強趨步上前,以人臣之禮,向床榻跪拜。
“徐階!”太子蕭綱偷眼看向這傳說中的惡魔,卻看到他身後站立的徐階,不覺驚叫出聲。
徐階上前深施了一禮,問道:“太子別來無恙?”
“你,你…你怎麼和他在一起?念在舊日情分,你能救救我父皇,救救本太子嗎?”蕭綱很激動,徐階能和侯景一起進宮,說明他在叛軍裡地位非低,沒準能夠幫忙說句好話。
徐階笑道:“太子言重了,只要陛下答應在下兩個條件,在下自當護佑陛下和太子的安全。”
蕭綱大喜,急道:“當真?你說話算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