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賽:狼人殺遊戲中,吉普賽人被喚醒後可以召喚靈媒,開啟特定的事件,謂之新月事件。)
事情要從2015年立秋說起,悶油瓶走出長白山,最開始,他發現自己在生活中會遇到一些短暫的失憶現象。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中間的一段時間彷彿溜走了,完全不記得自己做過什麼。
悶油瓶當時沒有特別在意,一是因為發作時間。小規模失憶,持續時間不長,丟掉的時間最多僅半小時。而且一天天地過去,症狀還在好轉,從十多分鐘慢慢縮短至兩三分鐘,直至幾十秒,走幾步路的工夫。既然是在逐漸恢複,他以為這是青銅門帶來的後遺症,類似失魂症那樣的症狀,離開終極後終將自我恢複的。
二是因為沒有影響。他發現我和胖子沒有注意到任何異樣,好像仍是正常的柴米油鹽。他推測自己在那特殊期間並沒有做出特殊行為,和清醒時的舉動應該是極為相似的,所以失憶期間無損失。
我們那時剛剛歸隱,日子過得清淡,十分放鬆,大事沒有,小事隨意。在這種氛圍下,一個月後悶油瓶就結束了他的“後遺症”期,再也沒有丟過記憶,恢複正常。
“然後呢?”我直覺沒有如此簡單。
悶油瓶鬆鬆地勾著我的腰,卻不放手,道,接下來就是那些事情了。
“哪些?”我問。
他意有所指似的,視線微微往下一移,盯著的正是每個人說話發聲的嘴巴部位。我被他一盯,條件反射一般舔了舔嘴唇,清楚了。接下來還能有哪些事?不就是我們兩個的那些事,互相試探,吐露心跡,然後胖子老懷安慰地在家唱了一天《月亮代表我的心》。
我強裝鎮定,道:“那會兒你不也是很正常嗎?”
悶油瓶道,是的。但是,現在想來,那段時間該是“潛伏期”。
那段時間在雨村談戀愛,雞飛蛋打臉紅心跳。也許是剛回歸人間便經歷了種種刺激與新鮮,偶爾冒出的某些異常感受,就顯得無關緊要。潛伏期持續了一年多,當悶油瓶轉頭回望時,終於發現了那些“異常”是異常在了何處。
異常在於,自己的思維好像出了什麼問題。
悶油瓶發現在過去的一年多,某些時刻中,會冒出些不合時宜不合邏輯的想法。
不得不說一下,他這人有整理歸納的習慣,即便是常人所說的“潛意識”,於他腦中也照樣是清晰可辨的邏輯線索。正常情況下,他明白自己做過什麼、要做什麼,就算是抑制不住的沖動,悶油瓶也能把自己的訴求分析清楚,捋出一切條理。極端的例子就是,他能頂著一副合情合理的表情,來告訴我“我硬了”。
總而言之,他的心理活動無時不處於他自己的監控之下,從底層到精神,每個層面的需求都經得起推敲。從“我硬了”追溯到視覺刺激,再上溯到生物本能,或者人體構造。這例子雖然可恥,但廣而推之,流程大同小異。每個想法和慾念,皆是有因有果。
複雜些的,則是如何地下躲機關,如何地上應付人際。
說回原題,悶油瓶覺得自己想法不合時宜,就相當於大腦莫名其妙“硬了”,跳出了自身思維之外。比如,正吃著西瓜,聊著屋頂漏水,突然很想去看看張家樓裡鋪著多少塊磚。
而且這念頭不是悄悄掠過,而是十分強烈,洶湧得無法忽視,不屬於任何一部分運轉中的思維,不符合任何一種動機,甚至引起了不適。正常人在平靜狀態下的思維發散猶如池塘漣漪,他的那種感受卻是一瞬間驚濤駭浪,連過渡也無。
如果不是用意志強壓下去,他可能真的會順從,就拔腿沖出家門了。那些突兀的想法和悶油瓶自己總是起沖突,違背了原有的生活,好像是另一個人的利益。在那些思維裡面,沒有我,沒有胖子,也沒有雨村。
當悶油瓶過了一段時間再回想,那一刻彷彿是有人在他腦海深處敲了一記重錘,然後大聲喊:你想去別的地方看一看嗎?
細細一數,這種不適感,大約每一兩個月發生一回。這事看起來也像什麼精神性後遺症,況且頻率很低,悶油瓶在家的話還可以將不適感強壓下去。
直到他來到這個地方,直到他在雷聲中喃喃囈語“沒有時間了”,直到我們發現,雷村中的事情和他身上的現象有些不謀而合。聽雷,夢囈,天授……基於這一切神秘事物,悶油瓶終於開始懷疑,那東西不是臨床意義上的思維障礙疾病,他自己可能真的被什麼東西所操控了。
如果惡化下去……更可怕的一個假設是,當你的思維被完全操控,你本人不會有任何發覺,你還會以為你擁有著自己的控制權。身體還是那副模樣,其中的靈魂是原來的人麼?
二分心智理論,你在內心思考的聲音,是你自己的嗎?
不知道是誰說過,一切問題,歸根結底全是哲學問題。心理科學發展不過百餘年,腦神經的研究尚是冰山一角,但是哲學領域中卻可以繞個七拐八拐,你是誰,你到底是誰,你在下一秒又是誰。
繞著繞著,就把自己繞進去了。我甩甩頭,趕緊打住思維,回抱了一下悶油瓶,道:“你就是你,這就好比:我就是我,小滿哥就是小滿哥。ok?”
我說得口不擇言,說罷才驚覺怎麼能把狗和自己相提並論,後悔得直咬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