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以為,如今的我能在任何情景中保持鎮定。
但並不是。悶油瓶是我的總電閘,如果電閘關上,全世界就陷入黑暗。
我慢慢鎮靜下來,理著頭緒,告訴他剛剛發生了什麼。
我一邊說一邊看著悶油瓶,希望他能夠以他自己的角度,來向我描述一下剛才的事情。悶油瓶聽完,就道他自己卻是什麼感受都沒有。
他記憶中那一段彷彿是空白的,被人抹去了。只有之前與之後的印象,中間的內容進入了黑洞一般。如果這事兒出現在我老爹身上,我可能會勸他去神經科或精神科看一看。然而現在悶油瓶身上的疑團,詭異得遠非尋常疾病。
沒有時間了,這句話到底是由誰說出來的?
我猛地打了一個激靈,緊張道:“很像‘天授’,是不是?”
他的眼神登時亮了一下,我又很快懷疑地輕聲道:“但是,那不像真的。”
自從我在傳聲裝置中看到了那個概念後,某些想法就像黏在腳底的口香糖,看似無礙,卻掀不下來,死死嵌在腦海裡,我不太敢抬腳去看。醫院裡的許多“瘋癲”症狀,是由於自身的神經紊亂。而天授的核心在於,存在一個外部的資訊源將訊號傳進人的思想中,即外界輸入。
這到底是什麼雷?
我看著悶油瓶,同時還有一個更深的瘋狂想法沒有說出來。他現在正坐在我面前,不過咫尺距離,但有那麼一瞬間,又遠得如同一個虛影。
我方才說出口的那一兩句話,好像已經讓悶油瓶得出了一些設想。他張嘴欲要告訴我,霎時,樓下生出動靜,機械的咔咔聲短促而密集。
悶油瓶變了臉色,我驚得氣息一窒,那是準備用槍的聲音。
拉保險,上膛,槍內零件碰撞。打雷過後這棟土樓十分安靜,便襯得那聲音刺耳無比。
所有危險都濃縮在了那聲音中,猶如風暴開始前的第一滴雨水。不過一眨眼的工夫,咔咔聲停下,悶油瓶幾乎是同時把我抱住,臥倒。
我們的身體倒向地面,尚來不及觸地,那一刻,傳來第一顆子彈射出槍口的聲音。
我倆身體觸地。我聽到子彈擊中了物體。
悶油瓶抱著我迅速滾向一旁。第二顆子彈出膛。
在地上滾動,方位感盡失,頭暈目眩。彈雨齊發,火力十足,那聲音已不能數出子彈的數量。
我們滾到了房間的牆邊才停下,緊緊貼著邊緣。我抬高視線,看到這間屋子裡子彈不斷穿梭,都是從地板下射來的。
下面的人在開槍,地板穿出無數孔洞。幸而悶油瓶反應極快,將我第一時間抱走。我們抵在角落裡,我聽著那不停歇的聲音,想道,物資這麼充足,得多有錢啊?
薩沙是怎麼知道樓上有人的?他該不會富有到買了紅外探測儀吧。撇去這些不管,當務之急是如何逃脫。我們像兩根纏在一起的油條,一起同步沿著牆邊移到門口,逃至走廊。奇怪的是房間之外便沒有子彈了,彷彿下面的人認定了五層僅那一間屋有人。倒是讓我們暫時松一口氣。
隨後我發現,樓下也在遭受火力重創。雖然天井中的蟲屍網遮斷了視線,我仍能聽見下面幾層樓哐啷個不停,盡是大範圍破壞牆壁和雜物的聲響。天井的高度貫穿上下,抵消了樓層差的障礙,四樓正無所顧忌地向下面掃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