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顆心被揪起來,胖子和瞎子就在下面。胖子應該有槍,但若是他開槍,必定暴露自己,只會換來更密集的攻擊。去外面爬牆有可行性嗎?可是土樓外部牆壁光滑,沒有可攀的突起物,摔下去之後難保行動更加不便。
幾分鐘後,掃射停止。
在這停火的空隙,我也不敢放鬆,豎起耳朵仔細聽了一番,並沒有腳步移動的聲音。他們只是停火,沒有離開。我往下望了望,只能看見那片大網,現在仍未到安全的時候。
悶油瓶拉過我的手腕,眼神示意了一下。我點點頭,跟著他安靜地移動,兩只貓一般穿過走廊,爬上梯子,來到土樓的房頂上。
雷電過後天色依舊有些昏暗,金烏西墜,晝夜交替的時候到了。踩踏瓦片極易製造動靜,因此我們不敢挪動太遠,就安靜地站著。太陽猶如浸在一團渾水中,金色輪廓時隱時現,模糊的餘暉灑在四周。這樣的陽光照在身上,感受不到一點溫度。
我盯著落日,心道,或許等到夜幕降臨後,可以趁隱蔽的夜色逃出這棟土樓。樓下那群人晚上應該要睡覺吧,希望這一回運氣在我們這邊。
悶油瓶淡淡喊了我一聲,我轉頭去看他。由於盯著夕陽盯久了,視網膜裡晃起了短暫的光斑,看不清悶油瓶的表情,我就聽見他道:“你有沒有想過,天授出現之後,一個人不再是他自己,我不再是我?”
乍亮乍暗的光斑很快在他臉上消失了,瞳孔仍是酸澀,我揉了揉眼睛道:“什麼叫做你不再是你?”
“雖然聽起來不可思議,但是,”悶油瓶認真道:“我會冒出一些十分突兀的想法……我不知道那些想法是從何而來。”
我緊緊抿著嘴唇,我大概懂得他的意思。這也正是我之前放在心底的一個大膽猜測,自我認知意識的混亂,居然由悶油瓶最先提了出來。
然而我下意識否定那個猜測,搖搖頭,開口:“你說得太奇怪了,大家的每一個想法不都是由自己突然想出來的?”
悶油瓶道:“類似的現象,其實早在很久以前就出現了,只是進入雷村後越發頻繁。今天發生的事情,才似乎讓我找到了解釋。”
很久以前?我皺眉,心中一股寒氣,道:“是什麼現象?”
他靠近一步,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說:“等這次危險過後我再解釋清楚,現在,你能不能記住一件事?”悶油瓶的目光斜瞥向樓下,那裡不知暗伏著多少槍口。他道:“如果在危急時刻我做出了不合常理的異常舉動,不要過於信任我。”
但我這一路跟著他,所有的瞬時想法,從決策到行動,我們都默契實施得一絲不茍。正是因為我們毫不猶豫地配合,不會拖泥帶水般産生半點猜忌,才屢次虎口逃生,信任與配合已成為潛意識裡的條件反射。
我之前做出了跟悶油瓶一起走的承諾,現在他又說,危急時刻不要過於信任我。
我心中苦笑,這好像是個邏輯悖論。我如果真的不信他,那麼連他“不要過於信任我”這句話也不能信了。雙重否定即為肯定,仍是要相信他。我到底要不要信他?吳邪是信他的,我明白,如果骨子裡不信悶油瓶,我就不是吳邪。
他所吩咐的事,我沒法照做,並不因為不想或者不敢,只是因為我是吳邪。吳邪現在就是不可能不信任悶油瓶。
我低低笑了一聲,“我做不到啊。”
太陽落山的速度其實並不慢,稍不留神,黃昏就能騙過所有人的眼睛。天邊僅剩一絲餘光了,這時樓下又生出動靜,我屏住呼吸,好像是腳步聲。
有人走到了樓梯口,聲音愈發接近。薩沙站在那裡道:“我知道你還沒被打死。剛才我們向樓上開火,但是最後並沒有鮮血從洞眼裡淌下來,你逃得夠快。”
他真是緊追不放,早知道我們逃的時候就搞點什麼東西糊弄一下。
等等,薩沙說的是“你逃得夠快”“你還沒被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