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稍稍別過頭,拒絕和我産生眼神接觸,倒算聰明。可是我依然能摸出他的心理,屬於那個家族的冷冷的漠視。我把手電照在他臉上,又把匕首向內推了推,把握著距離和力度,問:“你姓汪吧?”
這個問題似乎觸發了什麼應激反應,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超乎我的想象。對方驀地一掙,但不是掙脫逃跑,而是自己將脖子撞上了匕首,狠狠地飛快一拉,頓時湧出大量的鮮血。
我就站在他面前,看得真真切切。他做這些的時候速度非常之快,沒有一絲正常的猶豫,給自己割喉的時候也是發了狠一般,只一下便達到致命的效果。我握著匕首,手中還傳來切開皮肉的那種感覺。
等我的大腦反應過來以後,撤回匕首已經於事無補。悶油瓶松開他,對方立馬垂倒在地,出於本能,臨死前仍無力掙紮幾下。悶油瓶蹲下身,伸手固定住他血液四流的脖子,看了幾秒,然後站起來對我搖搖頭,“割了喉管和動脈,沒法救。”
只是眨眼的工夫,他便停止了掙紮和呼吸。雪地上留下一大攤紅色的液體,溫度融化了積雪,血水與雪水夾雜在一起。我退了好多步,才避免血液沾上鞋。
沒想到,這些人對待自己是同樣的心狠,難道這是他們內部約定俗成的規矩嗎?剛才那個自殺的動作,彷彿練習過無數次一般,熟練得可怕。
我默默看著腳下這具新鮮的屍體,關了手電。今晚天氣不太好,月色非常模糊,我環顧四周,這裡再也感應不到其他人。像是完成了一個任務,心中大石最終落地。
但是這個暗殺失敗而選擇自殺的汪家人怎麼辦?我們已經測不出任何生命體徵,他是當場死亡。即使一息尚存,這裡也根本沒辦法找醫院搶救。現在如果就這麼把割喉的屍體留在山上,他們一定推測出發生了什麼,那我們的計劃便功虧一簣。
隨著夜色漸深,雪好像越下越大了。時間不等人,我當即想出個點子。
我把自己穿在外面的幾件衣服悉數脫下,悶油瓶在旁邊搭把手,利用一切能從外表辨識出來的衣物和裝備,將這個汪家人偽裝成我的樣子。隨後把這具屍體拖到懸崖邊,扔了下去,面朝下方。
這座光禿禿的山上沒有任何樹木,往下拋屍的時候,直接就砸在底下的山谷裡。高度已經不少了,手電打下去,只能望見狹窄谷底的一堆岩石,以及少許貧瘠的土地。面部朝下扔在裸岩上的話,連五官特徵都能毀掉。
我就穿上對方的衣服,可是染了許多血,十分不舒服,保暖效果似乎很差。做完這一切後,我們便在黑暗中繼續爬山,向著那座喇嘛廟進發。因為不能輕易開啟光源,下雪天又沒有明亮的月光,我跟個瞎子沒什麼兩樣,只好跟著悶油瓶。
在昏暗的環境裡待久了以後,漸漸連前方那人的背影都辨認不出,輪廓的線條在眼睛裡變得模糊,很難看見實實在在的形狀和色彩。悶油瓶似乎回頭看了我一眼,便牽過我的手,拽著繼續走。
我再沒有多餘的力氣說話,兩個人如同鬼魅一樣飄蕩在深夜的雪山上。那具屍體拋在那樣險峻的峽縫裡,我心道他們會不會想辦法下去親自檢查?或者只是遠遠看一眼便確認死亡?無論如何,從今天起,“吳邪”已經死了,以後再也不會出現“吳邪”活動的痕跡,這條生命線就此終止。
今晚的降雪會抹平雪山上的一切痕跡,包括血液、腳印和打鬥的線索,更不用說放晴後淺層積雪將融化成水。今後這個殺手將與那個家族失去聯絡,消失在世間,他們也不可能不起疑。我並不指望自己的把戲能使他們百分百相信,我只需要把吳邪的死訊作為一條資訊放出去,這在接下來的行動中,將成為最大的一顆煙霧彈。
換衣服的時候受了涼,現在感覺寒氣在體內亂竄,止不住地打了幾個噴嚏。汪家殺手的那把匕首被我收在身上,比大白狗腿輕多了,用起來便沒那麼順手。反正沒地方扔,不如我先用著。
全世界的人都受騙了。
在外界人看來,姓張的都去了內蒙古,但事實上張起靈這個人來到了西藏。至於沙漠那邊,必須需要張家隊伍的配合。如果說“他們”喜歡監測意識波動,那麼擅長“心理易容”的張海藻便成為假冒族長的不二人選。況且我還特意以那把黑金刀作幌,悶油瓶本人的配刀,還是有幾分說服力的。
先前那段時間裡,我時不時地自己欺騙自己,表現得好像悶油瓶真的去了沙漠一樣。這個計劃中,知道真相的人越少越好,我得把這個範圍縮至最小。
因為黎簇的價值已經彰顯出來,也就是說出現了能夠替代我的人,那麼相對而言,我這個人的價值無需值得顧忌。我又是孤身來到西藏的無人區,沒有悶油瓶的保護,正是防備最弱的時候,這時他們沒有理由不來除掉我這麼個心頭大患。
作為一個體質特殊卻難以控制的人物,“吳邪”的死亡對汪家來說簡直是淨贏。
一路上我盡量表現得像個正常的“吳邪”一般,就是為了能準確踏入他們的圈套。我賭自己一定會出事,賭自己在西藏一定會付出生命代價。在這一方面,我差不多掌握了他們的反應規律,就像是觀察了很多次實驗物件的行為以後,能夠預見出實驗結果。
而悶油瓶是其中的隱形因素。表面上這家夥由於黑戶的緣故,避開大部隊人馬的交通路線,另選其他方式,實際上,卻一直悄悄跟在我身後,跟到了西藏來。隱藏自身氣息再混跡於人群中,絕對是悶油瓶的看家本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