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相信我的眼睛。
怎麼可能?那個人自從在青銅門前和我分別後,本該就此徹徹底底地消失了,不是還有幾年嗎?
“小哥?”我不確定地喊了他一聲。
悶油瓶停住腳步望著我,好像露出了幾分詫異的表情。我都不能確定那到底是不是詫異的意思,因為我幾乎從沒看見這種東西在他的臉上出現過。
黑瞎子本來躲在門板後,聽到我喊的那聲小哥後,吃驚地走到門外,道:“是啞巴?”
前臺小姐反應相當快,對我們笑道:“原來是熟人,那還不好說,你們三人就一起睡這屋吧。”
悶油瓶又變回了淡淡的表情,沖她點點頭。他的現身讓我不知所措,但不論怎樣,老朋友的重逢總歸是一件意料之外的驚喜。我雖然不明白為什麼事情發展成了這般田地,但還是跟前臺小姐應下來,“我們認識,就睡一起吧。費用怎麼說?”
黑瞎子上前幾步,勾過悶油瓶的肩大力拍了拍,搶先回答道:“一起付一起付,你們店不用改賬。”
當時我整個人從頭到腳都是懵的,心思其實全放在悶油瓶身上,以至於直到前臺小姐踩著高跟鞋咚咚離開,我才想起忘了說退掉第四張床的事情。不過我轉念一想,要是房間裡真住進一個外人,保不齊會被悶油瓶的冷淡和黑瞎子的瘋癲嚇跑,跑之前再打個電話給公安局。
我們三個暫時形成了一個奇怪的組合,一時間氣氛尷尬起來。我有太多想問的了,可是現在又有太多需要顧忌。大概只有我覺得尷尬,黑瞎子已經向悶油瓶問出誰先用衛生間沖澡這種問題了。
悶油瓶抖平被褥,回頭看了我一眼道:“你先去洗。”
這麼多年不見,他第一句話就是這個?真可以說是非常務實之人。我本以為他在客套,不免受寵若驚。然後才瞟見自己的一身汙泥,原來是我髒得影響市容了。
我翻出洗漱用品和換洗衣服,走進衛生間,關門,脫衣,開水龍頭。身上汗味很重,我深吸一口溫暖的水蒸氣,精神上的警惕都卸了下來。正好,一把澡的時間能讓我想想接下來怎麼辦。
外頭那兩個人的目的肯定都和我要買的石頭有關,黑瞎子目前像是同盟,至於悶油瓶,他的疑點更多,我打心眼裡不希望和他起沖突。
捧水洗臉的時候我開始思考一個問題,如果非要下個定論的話,此時此刻,應該是別人假扮悶油瓶的可能性大得多。想到這,我不由得留心衛生間外的動靜。從邏輯上說,我今天能看見那個人的機率本應為零。
但是我卻覺得,他就是悶油瓶。沒有嚴密的推理,也沒有充足的證據,我就是這麼覺得而已,並且堅信不疑,這是很奇怪的一種感受。或許我可以想得樂觀些,只要那兩個人配合我,我就相當於擁有了兩位傳說級人物的協助。
我洗完出來,換悶油瓶進去洗。藉著水聲的掩護,我一邊分神聽衛生間裡的聲響,一邊小聲問黑瞎子:“他剛才有沒有說什麼?”
“你把聲音壓得再小也沒用,他聽得見。”黑瞎子用正常音量道:“只要他想聽,整座旅館裡有多少蚊子都能聽出來。”
我一下子又被拉回剛才那個話題,想了想說:“他是?”
黑瞎子說了個“對”,又道:“哨兵的體質你明白嗎?倒鬥變得易如反掌,啞巴張的功夫至少有一半歸功於它。”
在知道自己成為那所謂的“向導“後,我對這類事情的接受度突然高了許多。悶油瓶有多厲害我清楚得很,他的特殊身份居然也變得合乎情理之中了。但他一直隱瞞這一點,看來哨兵向導這事不單單是開掛那麼簡單。我忽然想起,從小到大,除了爺爺之外,家人還一直對我守口如瓶。
衛生間裡的水聲驟然停止。“既然如此,”黑瞎子笑了笑說:“你和啞巴張就可以相互配合,打遍天下無敵手。”
“怎麼配合?”我愣愣地問道。我心說我只懂一點皮毛,甚至連皮毛裡的跳蚤都算不上。
“配合得好的話,你就是他堅實的後盾。具體的我也說不上來,就是……”黑瞎子還在搜腸刮肚,悶油瓶已經洗好出來了。他徑直走到我面前,淡淡地問:“你剛覺醒?”
我點頭,心道真是神了,這也能感受出來。
“情況不妙。”黑瞎子提醒:“他的覺醒是由某些人的刺激直接導致的,事前毫無預兆。”
當時體內就像火山噴發一樣,沉睡了幾十年的巖漿直沖雲霄,我沒好意思把這個奇怪的比喻講出來。
悶油瓶把我按坐在床上,又淡淡道:“你的精神,一直在試圖攻破我的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