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綠衣再也聽不下去,本就晦暗不明的一張臉,幾乎糊成了一團黑煙,一掌怒拍扶手,一手揮出陰氣,封了意欲開口的連雲的話語權,混亂的煙氣凝聚了好半晌才千辛萬苦拼湊出勉強可見的五官,口中擠出難以平複的話音,“你當真什麼都願?”
“當真!絕無任何怨言。”蒼碧驀地收住眼淚,重重點頭,下巴都快撞進胸坎裡。
綠衣朝鬼相一攤手,鬼相躬身奉上一卷冒著陰氣的卷軸:“大人,條件都寫在上頭了,請您過目。”
綠衣看了看,不滿地摔在地上,正要高喝出聲,見了下頭蒼碧那張期盼到近乎哀慟的絕世容顏,堪堪嚥下,傳音入密道:“為何承諾將他放歸凡界!”
“大人,您不取他性命,再當著玄蛟的面將其放歸,可省去許多麻煩。”鬼相畢恭畢敬地回答,撿起卷軸,佯裝施法改了幾筆,重新遞上,出聲道,“是臣下,未有顧慮周全。”
若真讓蒼碧留在幽冥受罰,難保玄蛟當真自毀,以一換一,雖算不上虧損,但既有能兩相具得的萬全之策,放過一隻不起眼的小狐又何妨。綠衣抬指,任陰筆自行在攤開的卷軸上書寫完,視線一瞥,卷軸便輕飄飄地落在了蒼碧面前。
蒼碧接過卷軸,快速掃過,乃是一張陰契,條款十分簡單,以他修成的肉身與全部修為,換取連雲的自由。
但凡獸妖,修為有損大多可再修煉,但被陰契作為代價換走的,自然不屬於多數,把這些獻上,就代表蒼碧自此以後,只會是一隻再無人形,白毛四腿的小狐,除了鳴叫,連隻字片語也無法再出口,壽數也將只有凡獸的短短十數年,隨後入輪回,連僅存的記憶都消抹,一世世不自知地無盡輾轉。
鬼相將一支幻出的筆擲到蒼碧跟前,啪一聲脆響驚在他的心上,也重重鑿在在後方看見卷軸內容的連雲心中。
鎖鏈鏗鏘的撞擊聲不斷傳來——連雲口不能言,手腳急劇擺動,拳頭不斷敲擊在刑架上,哐哐巨響,竟把那萬年玄鐵鑄就的粗架,砸出一個深深的凹陷。
蒼碧頭也不敢回,定定地看著卷軸上的字,俯身撿起墨筆。
似是擔心他會反悔般,鬼相幽幽道:“冥神大人念你們心誠思切,特此開恩,免除對白狐的責罰,只消立下契約,立時將其送返。你二妖的願,大人都如了,還不感恩戴德,速速烙下名諱。”
背後的鐵器聲炸成了道道響雷,蒼碧死死咬住嘴唇,一筆一劃將自己的名烙在了契上。
無煙。
他本名無煙,曾經以為如此縹緲脫俗的名字,卻像一個詛咒,印證過他險些灰飛煙滅,現下又把他推入了茫茫無望的洪流中。
此後世間再無無煙,只有一隻頂多毛皮珍貴了些的尋常白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