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雲猝然睜眼,游到榻外,背後的毛發全豎了起來,竟都是尖銳的刺須,語調仍沒有一絲起伏:“做什麼?”
蒼碧看看連雲,又看看自己指尖,上面冒著一滴殷紅的血,不甚在意地含進嘴裡嘬了兩口,又向連雲探過去:“你怎麼長大了?你不是地龍?是蛇?也不像,是什麼?”
“與你無關。”連雲繼續後退,貼到了洞壁上。
“沒良心。”爰爰不滿地嘟囔,把蒼碧的身子轉過來,指著榻下一大片枯黑的敗草,“無煙,你快看看,我的草草都壞了。”
蒼碧微微擰眉,他們這三隻妖修為都不怎樣,他那半吊子的五百年竟在這裡算入道最久的,雖說疏於修煉,本事都不如城旌,但一大一小兩只還是有什麼都習慣問他主意。
“怎麼都枯了?”蒼碧撚起一根長草,才剛觸及,草葉就撲簌簌地化作齏粉散了一地,以他床榻為中心,呈圓形向外擴散,約莫洞內一半地方,綠草都成了這般模樣。
“昨兒個還好好的,是不是你偷吃了?”爰爰指著連雲道。
連雲沒理會,兀自面壁。
城旌不知何時也醒了,一虎爪拍在地上,瞬間幻做人形,舉著拳頭殺氣騰騰地沖上去:“你怎的忘恩負義,我們救你,你還這副橫樣,竟然吃了爰爰的嫩草!信不信我拍死你!”
“好了好了。”蒼碧擋在城旌前頭,他大概也只裝裝兇樣,蒼碧輕而易舉就把那大拳頭擋了下來,“許是天候冷了,草木不適應。”
“幾百年了都好好的,怎的今日忽然就不對頭了。”爰爰變回小兔,踏著枯草,所過之處皆成粉末,到枯黑邊緣,抱住一捆猶綠的長草,蹭了蹭鼻子,三瓣嘴咬了上去,細細啃著。
別說爰爰不信,蒼碧也不信,這草葉分明是被非自然的外力損害,可連雲儼然一副不太高興的模樣,再為了幾片草探尋,惹得他慍然斂眉,蒼碧更不願,只能打圓場瞎掰道,“可能是草木壽數到了,你們看連雲那樣,怎麼也不像吃素的。”
此言一出,爰爰咀嚼的嘴僵住,小腦袋緩緩轉過來,紅豆眼瞪得老大,城旌後背繃緊,蓄勢待發,若是虎形,能想象那黃毛早已炸得半天高。
“額……錯了錯了。”蒼碧趕緊揉了揉爰爰的毛脊背,把她挪轉向,“是不像吃草的。”
“那吃什麼?吃肉?”爰爰餘光瞥見連雲尖牙,渾身戰慄了一下。
蒼碧打馬虎眼道:“怎麼會呢,你見過地龍吃肉的。”
“那吃土?”爰爰問得認真。
可惜“小黑”不給面子,幽幽說道:“我不是地龍。”完了又沒了聲響。
“對對對,不是地龍!”蒼碧趕緊補救,“就是龍,大尾巴一擺就飛上天了,跟神仙一般厲害,不吃草也不吃肉,吸天地日月之精。”
爰爰仍將信將疑,城旌則撓著亂發,腦子還沒轉過來,不過蒼碧是他們的頭,既然頭這麼說,那就是吧。
“可別明天還有一半也壞了。”爰爰嘟噥著。
爰爰弱不禁風小兔一隻,能在偌大的翼望山中不被猛獸拆吃下腹,自然也有一套,不是過人的妖力,超強的智慧,而是莫名其妙,幾乎百發百中,連她自己都未有察覺的預感,正如數百年前,一頭撲進了不吃她的大虎城旌懷裡,她的預感又一次完美無缺地奏效了。
又過了一天,大早醒來,爰爰寶貝的綠草只剩下入洞出小小一隅了,而連雲則更大了,掌成足有一人大小,隨著身軀舒展,鱗身上的奇異紋路越發清晰,微微一動便將原處露珠上折射來的光又轉了轉,恍如上成黑金,而那筋脈虯曲的兩爪、極具威懾的頭型,也真如蒼碧所說,真有幾分龍的模樣。
連雲窩在蒼碧身側,小半邊身子滾到了榻外,保持著只毫釐的距離,沒讓軟刺紮到白色的身影。
“唔……爰爰要餓死了……”杏色小兔趴在洞口,把外頭的草往裡面拽。
“咱都辟穀了,怎麼餓得死。”城旌抱起她,揉著軟毛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