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晃晃的日頭掛在高空,把夏末的草原盡頭照得異常煩熱,不遠處無主照料的落單孤馬不時奔過,馬蹄踏起草碎如塵。
軍營中,炊煙彌散,士卒兼任的炊事兵端著數桶剛出爐的糙米粥,種種往地上一摔,掀了上衣扔到一邊,甩著淋漓大汗,口中抱怨連連,替將士們盛飯打菜。
空地上長長的隊伍在營帳前七彎八拐,排成數個首尾相連的“弓”,大多擠的是衣衫不整計程車兵。望陽村被救下的百姓三三兩兩穿插其中,不時被士兵們推搡出列,哄到隊尾。
一名十四五歲的少年排在最後,主動退讓,讓村民都排到自己前頭,等輪到他時,颳了半天桶底,只扒拉出半碗粥湯,菜桶裡連油花子都沒了。
他也不在意,端著碗坐到幾名士卒邊上:“兵大哥,昨天太感謝你們了,要不然我們村就完了。”
“謝個甚!害老子覺都沒睡飽,要不是格老子的廢物將軍要救人,誰管你們,飯都不夠吃了。”
士卒唾沫星子亂飛,噴了少年滿臉,他也不惱,一臉擔心問道:“這麼多營帳,怎麼才來了這些人呀?飯都沒有了,後面的人咋辦?”
“哪來後面的人?讓你們村的姑娘跟老子生啊?”士卒蔑了少年一眼,碎罵著埋頭吃飯。
從外看來兩三萬人規模的營帳,中午升起五方炊煙,聚集在此處約莫只上千人,村名也全被暫時安置在此,想來士兵都聚集到另幾個點去了。
少年窺看士卒,喝了口寡淡的粥湯,揚首崇拜道:“大哥!昨天你的刀法真神,刷刷兩下收拾了胡人。”
“那是!”士卒終於正眼看了少年,賞他兜頭一巴掌,“算你有眼光!”
“大哥,你們還徵兵不?我也想報效國家,像你一樣,威武英雄。”
“得了吧!”士卒起身把空碗扣在少年頭上,甩手跟著吃完飯的眾士兵離開,“奶都沒斷,還報效國家,我看飯桶你都扛不動。”
少年烏黑的眼沉沉地看著士卒背影,臉上浮起一絲險惡,隨即壓下,轉身離開。
帥帳內,蒼碧一夜未眠,愁緒萬千,聽副將彙報軍情。
“昨日營救永望鎮,犧牲兩人,重傷六人,另有五十八人輕傷,救下村名七十六人,七人重傷,四十二人輕傷,現已全數安撫救治。”曹飛虎端著麻紙軍簿,大聲誦讀,雄厚有力的朗朗聲猶如虎嘯回蕩在帳中。
“城旌,小聲些。”蒼碧按了按頭疼的腦門。
“成精?”曹飛虎一臉疑惑,憨憨地看著桌案前耷拉著腦袋的大將。
“沒什麼……”蒼碧隨口掩過,心中疑惑不減,問道,“昨夜救下的村人裡,有你認得的人嗎?比如你護的那個姑娘。”
曹飛虎搖頭:“都不認得。”
“那你認得我嗎?”蒼碧指著自己問。
曹飛虎簡直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想了半晌道:“大將,你糊塗了?從你首次徵戰起,我就跟在你後頭了,怎麼不認得你。”
蒼碧長嘆一口氣,想也當然,畢竟前幾世都是如此:“讓災民暫住軍中吧,反正那麼多空帳子。”
“好。”曹飛虎在軍簿上一字一句記下,落下歪歪扭扭的最後一筆,“阿琦,你今天都沒吃東西,好歹吃點吧。”
蒼碧擺擺手趕人:“隨便吧……把昨夜我救下那孩子叫來,我要問他話。”
昨夜,蒼碧見那少年的眼,心中便亂做一團,幾乎忘卻剛手刃了活生生的性命,本想把疑惑問個明白,士卒紛至趕來,沒給他半點機會。
“小黑,這次我要親的就是那孩子吧。”蒼碧無力地往後一倒。
“是他。”小黑盤在蒼碧指尖,纖細的指頭因歸來後,過分搓洗,泛著病態的通紅。
“他也要拿我祭天?祭天做什麼?為什麼偏偏是我?”蒼碧蹭的坐起來,把小地龍拎到面前,“你說清楚啊,別讓我一直不明不白的,死都死得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