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沾著水了,小心涼。”路珏平端了盤豆腐出來,坐在蒼碧身側,把瓷勺遞過去,享受地給美人餵食。
幾月來的相處,早消磨了蒼碧對路珏平的芥蒂,半眯著眼吞下嫩豆腐,砸了砸嘴,相熟過了頭,膽子也大了幾分,調笑道:“你是沒那門心思了?看來最近我的美貌損了不少呀。”
他本以為路珏平會秉持這段日子的君子姿態,想不到猝不及防,路珏平搖著摺扇靠過來,鼻尖幾乎貼在他的臉頰上,溫熱的鼻息撲在脖頸上:“怎麼沒有,日日夜夜都念著,夢裡都是你嬌羞頷首,倚在我懷裡的模樣。”
蒼碧縮起脖子,推搡著撤開,知自己是說過了,一時只能裝傻,只聽路珏平鄭重地問:“你,願了嗎?”
避開路珏平的眼,蒼碧斟酌再三,坦然道:“對不起,我心裡有別人了。”
“我知道。”路珏平也不自討沒趣,退開些,保持兩人平時的距離,別開眼看向浮動的水波,沉默半晌,才下定決心般倏地回頭,“那人是誰?晉安嗎?”
金燦燦的秋日緩緩移至遠方的河面,一半掩映進層疊的屋宇中,清風徐來,水面曳動,在落日的餘暉中,粼粼閃爍,恍如夢境。
蒼碧轉過頭,對上路珏平專注的眼,那是一雙深不見底的純黑眼眸,比墨更深邃,比夜更沉寂,與他記憶中所見的第一雙眼如出一轍。
蒼碧的所有記憶是從連雲閣中開始的,甫一睜開眼,見到的就是連雲如墨如漆的眼瞳,冷得如一汪不見底的深潭,看似平靜無波,內裡卻蘊含著什麼呼之欲出。
“你是誰?”蒼碧問。
“我是連雲。”連雲回得扼要。
“我又是誰?”蒼碧又問。
連雲緘口不言,就在蒼碧以為他也不知道自己身世的時候,沉聲道:“蒼碧,你叫蒼碧。”
鏡中人膚白紅唇,著一身雪白的廣袖長袍,衣擺層層疊疊,逶迤身後,與之同色的長發像從天而降的絲緞,披散肩頭,幾乎與白衣融合。
“蒼碧?”蒼碧呢喃著自己的名字,不知怎的就是知曉那不是本名,而是連雲臨時起意取的名字,“我又不藍有不綠,為何叫蒼碧?難道不是如雪如雲更適合?”
“怎麼?”連雲不知何時踱進房內,把一盤油香豆腐擺在桌案上,眉心微皺,使那張本就肅穆的臉看起來有些駭人,“不喜歡?”
“喜歡喜歡。”那表情實在令人驚惶,蒼碧趕忙出言補救,“天上地下最好的名就是連雲給的了!”
“連雲,我為什麼會在這裡?發生了什麼?我怎麼什麼都不記得了?”蒼碧舀著豆腐往嘴裡送,問個不停,腦海裡空白一片,心裡實在不踏實。
連雲面色沉沉,許久後才道:“不記得也好,你便安心住在這。”
“沒個由頭,我怎麼安心住,好歹你得告訴我我們是什麼關系呀。”連雲面部輪廓像刀刻般剛毅,鼻翼挺拔,眼眶深邃,薄唇沒半點弧度,微微抿著,帶著幾分禁慾的隱忍,看得蒼碧心中一跳,“我在你房裡醒的,我們是不是……”
“不是。”連雲矢口打斷,“你是我的夥計。”
逍遙界中,百年相隨,再多的冷眼蒼碧也看習慣了,老闆冰川般的臉龐,除了平靜就是碎冰般的擰眉慍怒,著實不討人喜,但他卻就這麼淪陷了。
“連雲……”蒼碧往後一揚,躺在船板上,指著遠方怡然飄過的成片橙雲,嘴角勾著滿足的笑,緩緩道,“我心裡的人,叫連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