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郎想過離開嗎?”戚燁問。
“想過,我也自有辦法金蟬脫殼。只是……若此時離開,我心中不甘。”
“師父曾說過,既已入世,便無法回頭。這話於你也是一樣。”戚燁自飲一杯,“你不甘就此放手,並非追名逐利,而是看到了希望。太子雖年輕,但心有抱負,他野心勃勃,不願做守成之君,如今的太子,未來的天子,有此資質願景,是國之幸事。”
“是。”許箐承認道,“近年來年景越發不好,朝堂風氣亦差,說實話,此非盛世之相。我既身在此處,自然不願眼見山河破碎,國破家亡。”
“言郎有大義。”戚燁贊了一句,複道,“前些時候我接到師門訊息,回去了幾日,那時我同師父提到了你,師父便帶我去見了掌門師伯,師伯讓你對一聯,或說出此聯出處。”
“讓我?”
“嗯。”戚燁頷首,輕聲複述道,“飛雪連天射白鹿。”
“笑書神俠倚碧鴛。[1]”許箐脫口而出,旋即就愣在當場。
“果然如此,你確實與我師門有淵源。”戚燁笑了笑,“言郎不必擔憂,師伯說了,你若說出答案,便證明與我們是同路人。日後如有需要,師門必定護你周全。”
許箐心緒難平,一時不知作何回應。
戚燁接著講述道:“我師從玄墟山,乃世外之地,師門歷來不參與任何朝堂爭鬥。其實準確說來,玄墟弟子一旦參與朝堂之事,便會被除名。若有人在外以玄墟山之名行不軌之事,師門自會處置。所以江湖上只知有玄墟山,卻不知我們是何路數。此次回山,師伯同我略說了些師門歷史,我才知曉,原來玄墟先祖與仲淵太祖有些淵源,先祖曾與太祖皇帝約定,太平避世,亂世安邦,這才是歷代弟子下山歷練總會往仲淵來的真正原因。所謂玄墟避世,只是未到入世時。師門傳承百餘年,師父和掌門師伯都只是秉承開山祖師留下的遺訓,有些事情只有掌門知曉,我雖知道了些許歷史,卻也無法回答你更多。不過掌門師伯說了,無論何時何地,只要你有需要,我們必定盡力。”
“抱歉,我不勝酒力,先回去了。”許箐站起身,踉蹌著跑回了房間。
“阿清?!”即墨允停下手中的劍,茫然地看向戚燁,“師兄,阿清怎麼了?”
“他喝得多了,先回去休息了,你也歇歇罷。”
“他不是千杯不醉的嗎?師兄,一定是你跟他說了什麼!”
“小允,他心情不好,聽話,別去擾他。”
“噢……”即墨允收了劍,走到戚燁身邊,拉著他的手臂說,“阿清最近總是心情不好,師兄你也是,眉頭擰得都要解不開了!”
“是啊,你天天這麼吵鬧,誰受得了?”
“師兄!”
…………
聽著外面的對話聲音漸弱,許箐終於忍耐不住,將自己埋在了軟枕裡。仲淵立國百餘年,開國皇帝是穿越而來,這讓許箐一直以為前輩就是百餘年前的前輩。可是……戚燁師門百餘年前的祖先擁有與自己同時代的記憶,這證明時間線是折疊的——這個時代的“前輩”就是前世許清的同輩,他們擁有同時代的記憶,只是跌落在了不同的時間線上。那本在守初家傳了幾代的手劄也並非幾代之前的先人寫的,就是自己的同輩寫的!雖然見不到那些已在這個世界故去的人,但許箐知道,自己並不孤獨。他留下的痕跡,最終也會被其他同輩人拾取發現,即便無法見面,他也獲得了來自同伴的扶持。這感覺太過複雜,讓他積壓多年的情緒不知該如何處置。
次日晨起,許箐正在院中與戚燁閑話時,張培前來叩門。待戚燁拉著即墨允往一旁迴避後,張培才道:“郎君暫時不必往東宮去,若有需要會有人來傳話。”
“殿下有新的打算?”許箐問。
張培低聲說:“昨兒太子殿下請了醫官診治,原是已無大礙,未料半夜病勢急轉直下,數名醫官輪番診治,到今早才穩定下來,但仍需調養許久,恐怕連正旦大朝會都要錯過了。”
許箐不由得皺起眉:“怎會如此?”
張培抬眸看了一眼許箐,旋即又垂下頭去,說:“今早是太子殿下命小人傳信給郎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