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郎?”夏景宣輕聲喚道,“你可是累了?”
許箐將目光自樓下收回,搖頭道:“沒有,只是看見了個故人。”
“要去打招呼嗎?”
“不必,她已走遠。”許箐看見的是潤娘。潤娘如今已不再是奴籍,又有了鋪面傍身,整個人都精神了,比以前在許家時更顯年輕。這兩年一簾香在城中名氣頗盛,甚至有壓過滿盈袖的趨勢。潤娘也已成了“岑掌櫃”,岑掌櫃不僅生意做得好,還頗有善心,照拂收留了不少孤女。
一簾香店中有過半的女夥計,她們穿著利落的窄袖衣,在店中迎來送往,又來往於各高門內宅之間,為閨中女郎、娘子們挑選搭配合適的香料,積攢了不少人脈客源,同樣也探得了不少訊息。
潤娘是極聰明之人,她雖不說,但早已看出許箐為了家中三位在朝兄長留意打探朝中人事變動。她自出許家之後便利用自己手中資源,將聽來的訊息彙總篩選,定期送回許宅。
後來許箐離家,她便不再往許宅送,而是交給盧瑄。盧瑄原本就擅於此道,以往許多訊息都是由他遞送給許箐的。後來盧瑄在靠近內城的清河坊開了這三品居,潤娘便定期往這裡來。今日大概是他們約定的日子,所以許箐才會在這裡見到潤娘。
“抱歉。”許箐轉而直視夏景宣,“許久未見故人,見她過得比以前好,心中有些感慨,失禮了。”
夏景宣擺手:“言郎不必道歉。這是好事,近來年景不好,能比以前過得好甚是不易,有些感慨也是自然。”
“我總是很多感慨,以前在家中時,家人總說我思慮過多,怕我活不長久。”許箐笑道。
“這可當真是沒來由的渾話了。若說思慮,言郎難道能比家父更多?”
“是了。”許箐端起茶杯示意,“以茶代酒,祝令尊福壽延綿。”
夏景宣一愣,旋即笑了起來:“你還真是謹慎。”
許箐將茶盞放下,道:“謹慎些好,免得日後落得真要求你救命的地步,到那時我還如何算得上運籌帷幄?我如今所做之事豈不都成笑柄?到時怕不是要被你嘲笑許久?”
夏景宣端起杯,學著方才許箐的語氣道:“那我就以茶代酒,祝言郎日後無須我施以援手。”
“借你吉言。”許箐說著抬眸,二人相視一笑。
“馬上就到中秋了,言郎可要回家?”夏景宣問。
許箐搖頭。
夏景宣試探著問:“那……可否賞臉到我府上?”
“你家沒有家宴?”
“家父身體不好,已說了今年不做家宴。”
天家的身體已經虛弱到無力參加宮宴的程度了嗎?難怪太子選在此時大張旗鼓地針對世家朝臣。看來是時局逼迫太子不能再“徐徐圖之”,他必須要提前收攏兵權,否則一旦天家駕崩,手中無兵權的太子,怕是要被他那幾個兄弟生吞活剝了。
許箐略思索過,道:“我現在與友人同住,中秋大抵會與他們一處,五郎且容我一日,待我回去與他們說了此事,看他們意願。”
“這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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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存乎人者,莫良於眸子:出自《孟子·離婁》。意思是看人好壞要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