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福俯眼瞧著,心想這次這幾國來朝該是不敢別出心裁弄出什麼“刁難”了。聽說之前先帝在位時有一次五寶國奉上了一樣宣朝誰都不認得的東西,並道是一種特殊的瓜果,請眾大臣不得使用蠻力而食之。後來無人想出,便被這位使臣狠狠嘲笑了一番,雖然先帝當場大怒將人斬了,到底也是丟了臉面,失了國威。
伺候金鑾殿前這些年,安德福早已練就一心二用的功夫,一邊注意著階下和宣帝,一邊漫無邊際地胡思亂想。
餘光在殿內四處一掃,安德福頓時僵住了,懷疑自己剛才是不是眼花。
他默不作聲地眨了眨眼睛,再偷偷往回一瞥,確定了自己沒看錯。殿內側門那邊確實探出了一個小腦袋,臉蛋紅撲撲的,還在對他招手甜笑,小手掌心沾滿了灰,也不知是從哪裡摸來。
他心中不由念道:奴婢的小祖宗啊,這可不是皇上平日批奏摺的時候,還有幾位大臣和五寶國的使臣在呢,您可千萬別沖動。
安德福也不管什麼形象了,偷覷一眼階上再望一眼門外,擠眉弄眼做手勢,希望小姑娘能夠領會她的意思。
知漪疑惑地和他對視了好一會兒,指指自己又指指宣帝,得到的是安德福連連擺手。小姑娘似乎也知道這時候不能亂跑進去了,小梨渦淡了下來有點傷心,蹲下身,兩手撐在膝上支著臉蛋,苦惱地望著裡面。
安德福奇怪這小主子身邊怎麼也沒跟個宮女嬤嬤,不過此時追究也沒用,倒不如先找人去看著。左右一看,都是當值的,外邊倒是守了幾個換值的宮女,可以讓她們暫時照看。可目前他不能走開,便只能等哪個宮女倒茶的時機讓她出去說一聲了。
知漪久等不到安德福讓自己進去的手勢,便幹脆坐在了門檻邊玩起九連環。九連環前幾環還比較容易,越往後,對她來說便十分難了,是以小姑娘擺弄半天都是在橫七豎八地胡亂擺,最後忙得自己滿頭大汗不說,還更加亂糟糟的。
“喵?”雪寶兒奇怪地看著小主人,上前蹭了蹭,被知漪一把揪住,將小腦袋埋了進去。
半刻後,宣帝正在凝神聽著禮部尚書莊允德與五寶國那位中年使臣交談,忽然感覺腿邊有異樣觸感,低頭一瞧,一隻雪白的貓兒尾迅速滑過,頓時有了預感。
宣帝不動聲色往回一看,果然一隻灰團子噠噠隨著貓兒小跑過來,瞬間趴在他腿前,仰頭眨眨眼睛指著案下,低聲軟軟道:“雪寶兒不乖。”
還把罪狀全推貓兒身上了,宣帝眉梢微動,無奈彎唇,轉眼衣袍下角也被染成了一片灰色。
他並未動怒,只拍了拍小姑娘腦袋,讓她站在案邊安靜待著,反正她個子小,只能露出一點頭頂,不仔細看是不會注意到的。
知漪立刻雀躍地扒著案角,當真一點聲響都沒弄出,只踮著腳偶爾好奇地冒出小腦袋往下面看一眼。
莊允德正滔滔不絕,“關於往年賦稅之事,貴國與宣朝早有協約……”
忽然,他瞥到什麼,聲音頓時低了下來,只還在繼續說道:“前幾日皇上也召了我們商議……”視線開始不自覺往玉階上的龍案瞄,確實……上面多了個不時探出腦袋的小姑娘,而他們皇上卻依然一派從容若無其事的模樣。
“……宣朝與貴國商行互通之事……”
咳……小姑娘似乎也注意到他了,還對他笑……別說,模樣還真是玉雪可愛。想來他那個小外孫女,便該是這模樣吧,據澤卿說表妹長得同姑母很像,那應該就和雨凝是一個模子了。
嗯……莊允德思緒忽然停住,在宮中這個年紀的,能被這般縱容地待在皇上身邊的小姑娘,除去他那個小外孫女——知漪,難道還會有旁人嗎?
因這一突然事件,往日碰著什麼大事都能鎮定無比的禮部尚書此刻腦子裡忽然多了一團漿糊,雖然口中依然在喋喋不休,但其實已經完全不知自己在說些什麼了,旁邊的林大學士和李太傅越聽越皺眉,不著痕跡截了莊允德的話,繼續不徐不緩與使臣交流。
咿?知漪歪過小腦袋,覺得殿上的白鬍子爺爺很是奇怪,好像總是在偷偷看自己?
不過她並不認識莊允德,轉瞬便忘了,悄悄將小手牽住宣帝放在案下的手掌,握不住全部只能退而求其次地握住三根手指,在宣帝望來時便彎眸軟笑,乖巧的小模樣讓人不忍說半句重話。
殿下的莊允德眼睛頓時瞪圓了,繼續自以為不著痕跡地望上瞄,等等,他……他看見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