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鬆了口氣的事,知漪並沒像他們想象的那般了驚嚇或是在哭,而是蜷成一團縮在了惜玉的懷裡。許是因為午膳吃得有些多,從傍晚到現在都一直窩在惜玉懷中熟睡。
惜玉靠在桌邊,也在迷糊地打著盹兒,一手環著知漪一手給她蓋著用軟墊做成的小毯子。
知漪半邊小身子落在外邊,兩只肉呼呼的手握成一團放在胸前揪著惜玉的帕子,臉蛋依舊粉嫩嫩的,小嘴巴在睡夢中也不時呀呀幾聲,不知夢到了什麼,小腿忽然蹬了幾下,差點從惜玉懷中掉了出去,太後忙一步上前把人撈在了懷裡。
軟軟的小姑娘入了懷,太後心中便安定許多,眸中透出溫柔來,輕輕將知漪額前的發絲撥開。
剛才這副情景甫一入眼,確實讓她的怒火達到了鼎盛。任誰看到心尖尖上的寶貝被這樣對待也順不過氣來,太後差點沒當場轉頭厲聲責罵身側的慕連秋。
好在這睡覺的地兒雖是差了些,知漪卻沒什麼事,也沒有著涼,讓她稍微緩了下來。
知漪迷迷糊糊的沒睜眼,卻下意識綿綿喊了一聲“阿嬤”,隨後便往太後懷中縮了縮。
太後憐愛地輕觸她的小臉,用披風將人兜著交給旁邊跟來的林嬤嬤。轉頭拉下臉沉聲道:“慕侍郎,不知知漪是做了何事,要用這等法子來責罰她一個不過四歲大的小姑娘。”
語調在“四歲”上特意著重,慕連秋張了張嘴,這時也自知理虧,是他做的太過了些。不過心中仍在想,雖是責罰重了些,不過知漪畢竟是我女兒,太後這般插手卻也太過了。
太後目光老練精銳,瞧出慕連秋所想,猛地一杵今日特意拿出的沉木杖,沉悶一聲“咚”幾乎讓在場眾人心也跟著跳一下。
“當初,靜太妃將知漪交給哀家時和哀家說道,說慕府並非知漪的好去處,道這一對兒爹孃荒唐,怕是也會將好好的人養沒了。”太後語氣沉重,“哀家當初還不信,想著慕侍郎怎麼說也是知漪親父,怎麼也不會糊塗至此。今日一看,慕侍郎能狠心將才四歲大的嫡女關入祠堂禁用晚膳,轉頭還能關心庶女吃得可好,可真是……讓哀家大開眼界!”
慕連秋心中一凜,怎麼也沒想到剛才的事竟也能傳入太後耳中,忙彎了腰,一副虛心聽取訓誡的模樣。
太後沒再看他,“哀家常聽先帝和皇上道‘修身、齊家、治國而後平天下’,慕侍郎既是如此寵妾滅妻,寵庶滅嫡,又是如何修身,如何齊家的?”
慕連秋頭更低了些,就聽太後接著緩緩道:“慕侍郎,皇上封你為工部侍郎,一路提攜你至從二品之位——不是為了給你在府中對著妻女耍官威的!”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被太後如此訓斥,慕連秋頓感臉上火辣辣的疼,此等疼不下於他同旁人一起聽到了女兒喊別人爹爹。慕連秋心中既羞且愧,此時只恨不得能羞憤掩面。
太後也不欲再過多斥責他,微緩了神色,轉身道:“知漪是靜太妃臨終前託付給哀家的,哀家自看不得她在慕府受苦。慕侍郎既不待見這個女兒,便讓哀家帶她回宮,慕府不要,哀家要!”
說完氣沖沖帶著一眾嬤嬤宮女朝正門走去,慕連秋趕了幾步還要去追,被連總管一把攔住,尖聲怪氣道:“慕大人還是歇著吧,您不要姑娘,咱們主子可愛惜得很,還省了您操的這份兒心呢。”
太後發了一頓怒火將人帶出了慕府,慕連秋無法也不能阻擋,捱了一頓訓,偏偏只能硬受著。心中憋屈不說,還得好好將女兒和太後一起恭送回宮。
好在太後來時早有準備,特地選了寬敞些的輿車,令幾個嬤嬤帶著貓兒坐到後面的轎子裡,自己一路都親自抱著知漪。
小姑娘到現在也沒完全醒,中途偶爾被吵著哼哼唧唧幾聲要睜眼,又被太後輕聲哄了回去。
折騰了一陣,已是快過子時,待到儀仗緩緩進入宮門時,饒是太後也覺得有些疲乏了,不禁揉了揉額頭。
未至敬和宮,抬轎的內侍們見到負手立在前方的宣帝,同時停了腳步半跪行禮。
宣帝顯然在這站了不短的時辰,神色冷峻,雙目深邃,一身玄色衣袍幾乎要隱入夜色之中。他微抬手,幾步來到太後轎前,聲音低沉,“母後。”
太後掀簾,神色柔和下來,“怎麼還沒睡?當心誤了明日早朝。”
一陣夜風拂來,饒是正值夏日也讓人覺得有些寒意。知漪翻了個身,露出被壓出道道紅印的臉蛋,卷翹的小睫毛抖了抖,似乎就要睜開眼了。
太後半夜出宮去接知漪,當然會有人稟報給宣帝。宣帝本也不必守在此,只是心中擔心太後,加上惦記著好幾日未見的小姑娘,不覺中就等到了這個時辰。
宣帝往太後懷中看了一眼,唇角揚出幾不可見的弧度,壓低了聲音,“無事,母後不必擔憂。”
太後還要開口,懷裡的小姑娘終於迷迷瞪瞪眨了下眼,還沒看清人就蹭了蹭,“阿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