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連秋擺手,“無需在意,我平日讓人敬著她們也是因此。知漪是我女兒,教導她乃天經地義之事,太後哪會因此事就發落慕府。”
林氏放下心,招手讓女兒過來對著慕連秋嬌聲軟語,很快母女兩就讓他心情全然好了起來。
林氏陪他飲了些酒,不消片刻慕連秋便有些飄忽起來。正所謂燈下賞美,愈賞……愈發讓人心馳搖曳,他微微一笑,等丫鬟們收拾了桌子正想說些什麼,門外就有小廝高聲驚慌道:“老爺,太,太後娘娘來了——”
“什麼?!”慕連秋立刻驚地站起,酒瞬間醒了大半,他扶住桌子,“到哪兒了?”
太後駕臨,本該先著女官或內侍通報,備鑾儀,先行清路。這周圍毫無動靜的,慕連秋甚至覺得自己是不是聽岔了,但小廝言語肯定,說太後的儀仗都已經到了前門,他忙理了衣裳匆匆走出房,走到一半又加快了速度,健步如飛,到最後身邊的小廝都在跟著他跑起來了。
果然,前院已是燈火通明。從廊院內初始立了一排的宮女內侍直至繪墨的桐木大門處,正紅色寬大儀輿緩緩映入眼簾,上繪龍鳳文,左右各有宮女手舉銷金龍鳳旗,另有持金曲柄花傘宮女四人。抬著輿轎的四個內侍緩緩放下,嬤嬤上前將轎內的人小心扶下,慕府所有僕役頓時齊刷刷跪下,“恭迎太後娘娘——”
慕連秋未跪,只微福了身,抬首時被太後冷冷的目光掃過,竟不自覺心中一個激靈。
他突然想起,這位太後出身將門世家,雖後族中沒落,但皇上對她很是敬重。且性情據說比起皇上來也不遑多讓,罰起人來毫不手軟。
慕連秋手心略出了些汗,但轉而想到自己乃朝廷命官,非後宮妃嬪亦非命婦,著實不該如此慌張。
“不知太後娘娘夜間駕臨慕府,是所為何事?”慕連秋溫聲道,“下官未能遠迎,實屬——”
太後伸手止住,冷銳的目光於周圍逡巡一圈,“哀家是來尋那兩個不爭氣的嬤嬤,聽說她們服侍不周,冒犯了慕侍郎,被看管在了院中。可確有此事?若真是如此,哀家定不饒她們。”
慕連秋忙道:“絕無此事,府內樓院錯落,複雜多變,下官為免兩位嬤嬤誤入他處,便特意著人跟在了身旁。”
“哦?”太後不置可否,令身旁女官帶著她徑直往觀瀾院走去。
太後自然沒人敢攔,慕連秋邊對管家使眼色讓他去叫莊氏出房迎接,一邊緊跟上去。
夜如黑幕,旁側幾個宮女都提著玲瓏宮燈照明,太後拖長的衣擺上由金線繡制的鳳鳥於淡淡燈火下透出光芒,耀得慕連秋思緒混亂。他至今仍不大敢相信,太後竟真的只因他教訓了一次女兒就駕臨慕府。
觀瀾院中燈火未息,顯然是早得了訊息在等著太後的。
太後沒讓慕連秋跟進去,只同徐嬤嬤原嬤嬤二人在屋內說了些話,瞭解了白日發生的事後,神色更冷,“這慕府當真是不像話。”
“正是,太後娘娘,姑娘天天念著您呢,在這兒才幾日便瘦了好些,還是快接姑娘回宮吧。”
太後自是心疼,卻也不能冒然強行帶走朝臣的女兒,便讓人先帶自己去看看知漪。
慕連秋於院內等了半刻,只見管家急匆匆趕回,耳語道:“夫人喝了藥已睡了,怎麼喚也醒不了,說是要明早才行。”
慕連秋搖頭,暗暗道:“愚婦!”
還是得小心引了太後去小祠堂中。
祠堂外暗得很,只點了一盞時亮時暗的小燈籠,外邊守著一個昏昏欲睡的小廝。
小廝朦朧中睜眼,就見這一大行人氣勢洶洶地走來,嚇得差點沒把帽子扔了,忙一抹眼睛跪地行禮,再在慕連秋示意下取了鑰匙開門,小聲道:“姑、姑娘還在裡面呢,沒跑……”
竟然還上了鎖,還派人看著。太後周身冷氣直嗖嗖地冒,雖然視線沒有移到慕連秋身上,他卻已經出了一身冷汗。
怒火散去,酒醒之後再看一圈這周圍,他也恍然發覺,自己這樣對才不過四歲的女兒的確是……太過嚴厲了些。
太後棄了旁人的攙扶,自己先一步踏入祠堂內。
此時祠堂內暗得很,乍眼看去根本分不清哪是哪。太後面色如常,心底揪成一團,她的酣寶兒會不會被嚇著了?是不是正躲在角落裡哭著叫“阿嬤”呢?
宮女提進燈籠,燭火光輝讓太後終於得以抬眼搜尋,很快就看到了心心念唸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