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頂綿延的山路上修著可以俯瞰風景的亭子,往下看能看見遠處訓練的塵土飛揚的校騎營,也能看見青草茵茵的馬場,再往遠處看甚至能看見隱約的城牆,那是上京的方向。
裴靈祈從來沒有這樣看過自己從出生開始住到現在的城池,禁不住發出贊嘆的神色。
裴宣已經累的面如土色,她從來沒想到自己竟然這麼虛,比裴靈祈都好不了多少。
子書謹為她溫和的拍著脊背,她覺得子書謹在嘲笑她,但是沒說出口,轉念一想又覺得子書謹不是會這麼做的人。
她抬起頭,子書謹不動聲色側身端過一杯茶水喂到她嘴邊:“喝口水緩一緩?”
就是在嘲笑她吧。
等裴宣好不容易緩過神來就發現過來郊遊也是不能安生的,裴靈祈需要寫一篇遊記,她需要給太後記一下有感而發。
沒辦法,這就是拿俸祿要幹的事,抵不住貴人的心血來潮。
“這裡埋著一個人。”
太後的開場白讓裴宣很沉默。
這裡埋著很多人吧,山上墓一個挨一個的,誰讓這是太祖皇帝的龍xue了,拿爵位一溜兒給他埋下去也有百十來個。
“先帝最大的一個妹妹朝雲公主,小名妘妘。”
裴宣的筆頓了一下,她重新蘸了點墨跡,開始從容不迫的寫字。
朝雲的出生是個意外,裴萬朝勢如破竹打到宿州城時,盤踞當地百年的世族盧家獻城投降,在家中設宴宴請裴萬朝,在酒過三巡後設計獻上了族中女子。
裴萬朝酒醒後震怒且心虛,不願為白針所知曉於是將人送走,哪知盧家瞞著他數月後生下了一個女兒,送到了白針面前。
以上是裴萬朝的辯白,真假已未可知。
裴宣知道的時候那個妹妹已經被送到了她身邊,她不再是獨生女了,十來歲的小家夥懂個什麼,她只覺得憤怒又悲傷。
當時很多人都勸白針溺死那個女孩以絕後患,包括裴萬朝。
也許是為人算計的憤恨,也許是不願留下自己率先背叛的罪證,裴萬朝從未想過留下裴妘的性命,哪怕那是他血脈相連的孩子。
“你當真要留下她?”
“不錯。”白針不退不避,眉眼間卻是深切的疲倦,“我要留下她。”
殺死一個無辜的嬰兒無法抹去已發生的事實,大人間的波濤暗湧不該牽連一個無辜的生命。
在漫長的令人心悸的沉默過後裴萬朝冷冷道:“好,是你要留下她!”
說罷震怒離去。
只剩下白針抱著那個尚襁褓中的嬰兒,嬰孩什麼都不曉得,抱住白針的一根手指咿咿呀呀。
帳外的陽光落下來,落在白針平靜到死寂的臉上,年少的裴宣敏感的意識到有什麼巨大的鴻溝在彼此之間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