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前的少女還如此年輕靈秀,大好山河都在她腳下,而自己兩鬢已經斑白,子書謹嘗到了一絲苦澀,她微微嘆道:“陛下,你做的很好。”
被這樣稱呼少女也不見驚慌,燦亮的陽光在她長而密的眼睫間搖晃著,顯得愈發生動:“太後什麼時候知道的?”
“你對裴廖青說,‘因為她是我的女兒’,你不知道,我懂唇語。”
少女支起一邊下頜,瞳孔中幾乎帶著天真的意味笑吟吟的看著子書謹,甚至還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啊。”
她嵌在夏天的暖陽裡好像一副遲來已久的畫卷,她依然微笑著,輕聲道:“子書謹,你是不是一直覺得我很蠢?”
“所以把我當成狗一樣戲弄?”
如果遮去下半張臉就能發現她的眼裡是毫無笑意的,像子書謹夢中那片深邃冰冷的湖水。
夏日的溫暖燦爛在她身上飛速褪去了,屬於嚴冬的寒冷瞬間侵襲而上,凍的子書謹四肢百骸都是一僵。
原來感受過溫暖的陽光再回到冰冷刺骨的冬天是這樣痛苦。
她艱難的忍耐著胸腔處的疼痛抬起一隻蒼白且冰冷的手掌,幾乎顫抖的撫上那張臉,溫和道:“宣宣,何出此言?”
“你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放我走。”
“從明覺寺,不,從更早之前出宮圍獵時就已經開始了吧?你對我的展示了空前的佔有慾,讓我窒息喘不過氣來,你很清楚我不會坐以待斃,我會利用子書珏,裴廖青甚至鄭希言出宮,所以精心設計了這一出放手的戲碼。”
裴宣搖了搖頭,像是贊嘆:“明覺寺更是這出摺子戲的高潮部分,多麼冠冕堂皇的話語啊,斬斷從前重新開始,我就算走也要生出幾分愧疚來。”
“其實只是因為我背靠雍王黨與鄭希言半塊虎符,你沒有把握完全掌控我,如果我要反抗你未必就能坐得穩。”
“你很清楚我經歷過亂世,對一切動亂深惡痛絕,不會坐視天下陷入生靈塗炭的局面,我必定會和你聯手將子書珏和鄭希言的叛亂鎮壓。”
“既利用我除掉了心腹大患鄭希言又讓我徹底失了依仗,你太瞭解我了,比起自己坐擁權柄致使天下大亂,我會寧願失去權力換取天下太平。”
朝夕相處的人怎麼會不熟悉呢?而熟悉代表的恰恰是精到毫釐的算計。
“鄭希言能認出我,甚至她能跟著造反太後在其中出了不少力吧?”她眉眼帶笑,澄澈洞悉。
“從踏出京城開始,表面上我是自由了,但你的風箏線始終沒有一刻松開過,沒有你的允許以靈祈的身份怎麼可能走散呢?”
裴靈祈能走到邊疆甚至被裴妘碰上不過都是提前安排好的伎倆,懷柔政策罷了,真正想要利用裴靈祈抓住裴宣的從來不是裴妘,裴妘不過是在替她人做嫁衣裳。
“差點忘了,還有可憐的子書珏,她哪怕背叛了你也還是要為你所用,你很清楚子書珏對雍王的執念,她當然會告訴可憐的裴歲夕她曾經死過一次,由此就能推斷出來你早就認出來我,卻一直不動聲色。”
“你什麼都沒有做,你只是靜靜的等待著,等待著我羊入虎口,卻又在早就知道的情況下默許我逃離,好一個深情至此的痴情人。”
裴宣搖頭嘆息:“我都快被你感動了。”
子書謹神色不變,仍然只是溫柔的看著她。
“靈祈失敗後你還有後手,我會繼續往荒漠行走,出關後當然會遇見阻礙或者路上遇上險境,而此刻我就會發現太後贈給我的血玉鐲子能夠任意出入任何關卡,相當於太後手令可調動各地密探。”
“我就會恍然大悟太後竟在那樣早之前就預備好放我走了,而這一切的一切都只揭露出一個事實,太後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