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是有的,先帝依賴她,寬容她,她在先帝心裡有著不俗的地位。
然後呢?她心裡也有鄭希言,也有白浣清,白針,白堂,裴萬朝甚至是那些姨母嬸娘。
她繼承了白針的悲天憫人,善良仁慈,也繼承了裴萬朝的知人善任,心思深沉,對於天下百姓來說這當然是福祉,只是對於子書謹來說並不算一件好事。
子書謹嘴角浮現出一絲近乎悵惘的笑意:“有情還似無情,先帝真正做到了。”
她的聲音輕而又輕:“對所有人都一樣愛,恰恰是因為誰都不愛,不是嗎?”
她的宣宣怎麼可能是廢物呢?爹孃反目、親朋倒戈、姊妹兄弟手足相殘,所有愛的恨的都成為一片廢墟。
她始終站在廢墟上眼含悲憫。
再重新收拾好廢墟,甚至能把心力分出來安撫白浣清,給鄭希言尋找出路,牽制住有開國從龍之功的自己。
她的宣宣在這條路上幾乎從來沒有輸過,世人皆以為她居功自傲挾天子以令諸侯鏟除異己,但事實上裴宣只是從來不願意讓血濺到自己身上。
既遊離於一切之外,又注視著一切發生,到底是時勢推著她走還是她在無聲推著時勢往前呢?
沒有人知道。
子書謹明白這一切是因為白堂的倒下讓裴宣不得不從幕後走出來,她討厭這一切卻又一直保持著微弱的劣勢與子書謹周旋。
長久的分毫之差子書謹又怎麼會毫無察覺。
“但我真正明白卻是因為那一日深夜,白浣清同先帝說,她願意嫁給葉宴初,是為了幫先帝拉攏前朝世家。”
葉宴初的繼母出身不凡,廣川侯死後繼母掌握候府,那是一個極精明的女人,利用先帝和太祖的愧疚將死了主君的侯府和世家支撐起來,逐漸形成一股微妙的勢力。
先帝同子書謹始終保持著角逐但不分勝負之態,她以為她的犧牲能夠帶來轉機。
然而那一夜月色皎潔,先帝站在簷下,醉酒過後鬢發散亂,烏黑的長發傾斜而下被夏夜的風微微吹亂,她平靜的撫摸白浣清的發髻,輕聲說:“孤不需要。”
不是逞強,她確實不需要。
她有能力清除所有危害她統治分走她權利的人,包括她亦師亦友的妻子,子書謹。
她確實是子書謹最優秀的學生。
她只是不忍心,她只是下不去這個決心,她骨子裡太過軟弱,讓她做不出這個決定。
但為了挽留白浣清,她可以讓步,就像她容忍子書謹的僭越。
但白浣清只是沉默很久後搖了搖頭,她臉上綻開淺淺的蒼白的笑容:“姐姐,我是真的,自願嫁給她的。”
背後的人無聲伸出手圈住子書謹的脖頸,雙手在她脖頸前交叉合攏。
黑暗中兩個冰冷的體溫開始交融,裴宣將下頜輕輕抵在如今尊貴至極的太後發梢,眨了眨眼,輕聲開口:“可太後在我心中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