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能夠不心軟呢?她幾乎是自己養大的妹妹跪在她面前,牽住她的手輕輕搖了搖,用固執的含淚的眼睛同她說:“姐姐,我從來沒有求過你什麼,我求求你。”
她是這樣懂事,她恨極了子書謹,但她從來沒有要求裴宣為她報仇,她什麼時候都很乖,都很聽話,哪怕是瘋了的時候都不會打擾裴宣批閱奏摺。
她只是想嫁給自己喜歡的人,這沒有什麼錯。
“先帝答應了。”子書謹將冰冷的瓷杯擱置在桌上。
“陵川郡主大婚的那一日是哀家陪在先帝身邊,先帝為此酩酊大醉,聽見先帝於睡夢中呢喃,喚的是白浣清的閨名。”
她附耳去聽,喝醉的人用氣聲喚著白浣清的閨名:“卿卿,卿卿......”
她的心如被刀劍撕裂,劇痛不下於先帝半分,哪怕過去再久她依然清楚記得那一刻五內俱焚,眼前空茫一片,幾要支撐不住。
她防過鄭希言,甚至防範過莊姝,誅殺了白堂,到最後裴宣心裡住進了白浣清。
裴宣:呵呵,她是不會告訴太後先帝呢喃的下半句話的,卿卿,你糊塗啊。
她只是從一開始就知道小世子是個人渣,別問為什麼,問就是直覺。
“哀家在那一刻突然了悟其實哀傢俬心甚重,比起讓先帝名留青史做個萬載流芳明君,哀家更希望,先帝心中能只有哀家一個人。”
子書謹靠在椅背上,與裴宣只隔著一截朽木,咫尺天涯,靠的那樣近卻又似乎那樣遠。
“哀家年少遭滅門之禍,彼時白針皇後將我救下後便由年少的先帝照顧,先帝是待所有人都極好的人,天真爛漫,我夜半做噩夢總是驚醒,她便抱著我的手臂入睡,我驚醒後睡不著她即便睏倦的眼睛都睜不開也要陪伴在我身邊,寨子裡食物不夠她總是把自己的分給我。”
“甚至自己出醜逗著我笑,我那時覺得她鬧騰又聒噪卻不知怎麼的就把人放在了心上。”
“我隨著白針皇後南征北戰,白針皇後看著嚴謹不茍言笑其實話很多,總是在我面前講有關先帝的趣事,講她五歲自己騎馬爬上去了下不來急的掉眼淚,講她七歲在山上抱野豕?的崽結果被野豕?拱的翻下山坡。”
“所有人都嚇壞了,白針全身上下都僵直不敢動,裴萬朝急的直接跳了下去,她卻從草裡舉起一隻小豕?崽,高高興興的說沒摔壞。”
“然後被氣急了的白針把屁股都快打爛了。”
她似乎能夠想到當時的情景無奈的笑了一笑。
裴宣模糊有點印象但不深,安靜的聽她複述,久遠的記憶裡那是年少少有的溫馨沒有摻雜任何利益糾纏的歲月。
“開國後太祖將我排斥於權利邊緣,為了打消太祖的疑心,我在京郊侍弄花草,我受世家影響只鐘情於名貴花木,周遭雜草一律清除,不許雜花雜草佔半分陽光。”
裴宣無話可說,這的確很符合子書謹的個性。
無用者盡除之,一個不留。
“但或許是草木也知我權利之心太重,生的並不怎麼好,我是要強的人,哪怕是種花也勢必要最好的花種,開的花團錦簇,但世上事總不遂人願。”
“我悉心栽種的花開的平平無奇,直到有一年夏日,我特意引來澆灌的溪水旁開滿了萱草。”
沒有人特意去給它澆水給它鬆土,它就那樣無聲無息像雜草一樣長大,而後忽然盛放,佔據了整條清溪,在夏日的陽光下明媚的幾近耀眼。
“我忽然想起白針曾告訴我先帝出生在一片萱草花中,本來用的是‘萱’字,後來有一遊方道士說這個‘萱’字不好,容易一生被困於屋簷之下,要仰首見青天才算一個好字。”
“裴萬朝迷信深以為然,唯恐自己造反日後女兒被抓去蹲大獄,因此改‘萱’為‘宣’期望先帝能一生自由。這些都是白針皇後原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