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她看起來那麼遙遠,像是一朵永遠停留在彼岸的花。
有一瞬間裴宣真想拔腿就跑,管她三七二十一,先跑了再說。
但不行,這是皇宮大內禦前侍衛又不是吃幹飯的,而且越跑豈不是越證明有鬼?
她現在是裴歲夕啊,她怕什麼?
難道子書謹真能認出來她就是裴宣?死而複生這種事正常人怎麼可能相信呢?
裴宣輕吸了一口氣,這下也不敢和小皇帝玩什麼文字遊戲了,跪的幹淨利落毫不猶豫,俯首貼地。
“微臣起居舍人院裴歲夕拜見太後,太後千歲。”
至於小皇帝栽贓嫁禍她的事太後既然沒問,她當然不可能反駁說陛下冤枉我啊,這不是找死嗎?
她頭壓的很低,從她的視角只能看見子書謹的裙擺,深袍廣袖,樣式典雅,墨色的蜀錦深處嵌著幾縷素白的絲線。
子書謹沒有開口叫她起來,她於是一直保持跪姿,初冬的地面沁骨的寒冷,那寒氣似乎要從額頭一直滲透到心髒,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沒有人開口,時間彷彿在此刻無限延長。
裴靈祈有些嚇著了,她長這麼大從沒見過母後這樣沉凝的面色,那雙慣常無甚起伏的眼睛死死的盯著跪在地上的人,那目光像是開刃的刀劍要剝開面前之人的皮囊,剝出其中的靈魂置於掌中仔細端詳。
有那麼一瞬間裴靈祈幾乎以為母後哭了,可是眨了眨眼睛才發現並沒有。
她只是太長久的盯著那個人,連眨眼也沒有,似乎那個人會從她眨眼的間隙裡逃走,所以那雙眼睛顯得幹澀又凝滯,裴靈祈有些害怕輕輕扯了扯母後的袖子:“母後……”
時間好似在這一聲以後才終於開始重新流動。
“抬起頭來。”
裴宣聽見了子書謹的聲音,有些沙啞,好似穿過了重重的山川與時光抵達她耳邊,上一次聽見子書謹的聲音是什麼時候呢?
她一面這樣想著一面慢慢抬起頭來,她無聊的時候設想過很多次和子書謹重逢時的場景,真到了這一刻反而出乎意料的平靜。
那個和子書謹恩怨糾葛一生的裴宣早就死了,骨頭都爛成一堆,她是裴歲夕,一個從來不曾和子書謹,當朝太後見過面的陌生人。
太後身著繁複墨色長裙,端莊高華,不施粉黛,五官素淨,牽著少年的天子,幽遠的像一朵盛開在彼岸長夜中的曇花,威儀又冰冷。
權力是一把無形的刀劍,即使她此刻並不持劍在手也足以讓人感到畏懼和心驚。
她是天子的母親,也是天下的母親,她只是站在那裡就是旁人一生不可企及。
裴宣卻不可避免的想起她作為先皇,作為裴宣第一次見到子書謹的光景。
那已經過去了太多年,當年的大多數人都已經化作塵土,她以為自己已經忘了,可直到這一刻她才發現哪怕過了兩輩子,人都死了一回了記憶還是如此鮮活,鮮活的好像就在昨日。
前朝末年君王昏庸,吏治混亂,天下狼煙四起,無數百姓顛沛流離迫不得已落草為寇,各立山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