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那外祖父,當真是走到盡頭了,就宛棠進來這一會兒的功夫,便咳了幾次,還嘔了一回血,看宛棠到了床前,顫顫巍巍伸出手,張著嘴幾次想要說話都沒能說出來。哆嗦了好久,才斷斷續續說了句,“孩子,是我們周家對不住你娘,你別怪我們。”
周家原不知道宛棠會帶著衛淵一同來,什麼也沒準備,趁著宛棠和衛淵在屋裡陪著外祖父,老夫人才讓兒子和媳婦趕緊去張羅紅包,晚上用飯時老夫人拿出來遞給衛淵,還讓宛棠和衛淵有些意外。
“拿著吧,這是規矩,頭回見女婿該給的,宛棠沒娘,就我這個外祖母給了吧。”
衛淵看出了宛棠對周家沒那麼熱情,一時也拿不準主意要不要接,只能去瞧宛棠的意思。
“既然是外祖母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
衛淵才接過,外頭便有下人慌慌張張進來,直直跪下,說老太爺只怕不中用了,讓趕緊去瞧瞧。聽了這話,老夫人整個人垮了,身子往後仰,幾欲昏倒,好在宛棠的舅母及時扶住老人家才沒有一下摔到地上去。
宛棠臉上沒什麼大的悲喜,卻也面目一僵,隨即蒼白起來,衛淵知道宛棠雖是不說,但心裡肯定也難過,在桌下握緊宛棠的手才發現竟已冰涼。“走吧,去看看,也是老人家最後一程了。”
宛棠點點頭,站起身由衛淵牽著往外走。還沒等走到老太爺的屋子,便聽得裡頭傳來一聲嚎哭,人,去了。宛棠身子有些微晃,不是有衛淵扶著怕早站不住。這還是三夫人去後宛棠第一次面對至親離世。
周家倒也一直有準備,棺材和墓地是早就備好的,除了老太爺剛走時慌亂了一陣,之後的後事倒一切順利。宛棠只是外孫女,沒那麼多規矩,她年紀小也不大懂,都聽周家的安排,讓她做什麼便做什麼。
宛棠還算幸運,得見外祖父最後一面,榮靖便沒能趕上,等他帶著夫人和孩子到時,老太爺已經下葬,上了柱香,又拜問過外祖母也算是盡孝了。老太爺剛過世,也不能立刻就走,宛棠和榮靖又在周家住了幾日才告辭,臨走時兩人卻被老夫人叫住,把幾張銀票交給宛棠和榮靖。
“當年你們的娘出嫁時岑家給了二十萬兩的聘禮,你們外祖父還在時也後悔拆散你娘和原本的意中人,這幾年年紀大了我們越發覺得對不住你們娘,這二十萬兩你們拿著,咱們周家不做那賣女兒的事。”說著老夫人竟垂下淚來。
宛棠做妹妹的,不知如何,自然都是聽榮靖的主意。
“外祖母何須這樣,都這麼多年過去,我和棠兒都這麼大了,沒什麼是過不去的。銀票我們兄妹倆不能收,您留著,就當是我們兄妹和娘給您盡孝了。原先我們兄妹不懂事,不曾來看望,今後我們會常來周家走動的。”
老夫人聽說願意常來走動,連聲答好,只是硬要把銀票給榮靖,榮靖幾番力拒,才作罷。
周家人將宛棠和榮靖幾人送上馬車,簾子撂下前,老夫人去拉宛棠的手,“好丫頭,你和衛淵什麼時候辦親事,可一定來個信兒告訴給你舅舅,咱們周家也要去人的,要去的。”
婚期早就定了,這會已經二月底,離三月二十七隻有一個月,大概連賓客名單都擬好,宛棠張了張嘴,最終沒說出這個日子,“還沒定下來呢,等定了就送貼子來請舅舅舅母。”
雖是外孫女,不必太忌諱這事,但宛棠心下還是過意不去,不想外祖父才過世一月便嫁人,想著回去便和岑老闆說將婚期往後推一推,好歹過了三個月。
馬車走出去,宛棠把心裡話和衛淵、榮靖一說,他們都沒反對,衛淵摩挲著她手心,知道她難過,說都聽她的。
榮靖嘆了口氣也點了頭,“你那時候小,不記得事,那幾年周家來人去看過孃的,只是娘心裡頭記恨,從不肯見,周家這才不再來人。說是賣女兒,天底下哪裡就真有這麼狠心的父母?娘出嫁是周家給的嫁妝絕不少的,算下來少說也值十萬兩。只是那時周家缺的是現銀,那些陪嫁的東西換錢不僅慢還要折價,這才接受了爹的求娶。願意給二十萬兩的聘禮還不是看在給了十萬兩的嫁妝上?周家給這麼多也是怕咱們岑家以為是賣女兒過來,虧待娘。”
榮靖說得這些宛棠從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的娘嫁妝確實不少。
“周家有不對的地方,娘也不是沒有,都這麼多年了,恩怨也都過去了。”榮靖說到最後,頗有些感慨。
宛棠聽了這些一時說不出話,她心裡頭一直還怪著周家,外祖父彌留之際她也淡淡的,此刻不禁後悔。
可這世上後悔之事如此多,恩恩怨怨來回翻覆,往事終已不可究,放眼以後才是良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