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淵那一腳是用了力的,薛老闆栽倒在地好半天都沒能再起來。
薛夫人把兩個女兒都護在身後,臉上淚痕還很明顯,卻再沒有新淚流出來。大約是哭到絕望了吧。
她往前跪爬兩步,在衛淵和宛棠面前使勁兒磕著頭,咚咚的聲音聽得人心慌,沒兩下額頭便紅腫瘀血。
衛淵還把宛棠護在懷裡,擔心她受到驚嚇,可宛棠卻從衛淵懷裡騰出身來,走過去扶了薛夫人起來,而後又走到剛剛從地上坐起身的薛老闆前面——這次春山在後面按著他,他傷不到宛棠的。
“你這個人怎麼能這麼狠心,自己欠的帳還不上就只想著賣女兒,你只知道養兒子,怎麼就不替你女兒想一想?你這種人竟然也配有兒子。”
宛棠說得咬牙切齒,薛老闆也看明白了情勢,面前這姑娘他惹不起,此刻也不敢動怒,仍是不改主意,“我也是沒法子啊!不賣她們就要剁我的手。”
薛夫人聽這話知道他賣女之心不死,衛淵這邊也並不鬆口,她勸不了薛老闆,只能仍然把希望寄託在債主身上,哭喊著求再寬限著日子。
衛淵語氣冷淡,“這是利滾利的債,拖得越久還的越多。”
宛棠心下悵然,一千多兩銀子,她們如今這個境地再寬限多久只怕都很難湊齊的。這個薛老闆自私自利,根本不顧妻女,即便寬限了怕也是薛夫人來謀錢,他看著就是一個酒囊飯袋能幫上什麼?可如果不寬限,他為了不被剁手真要去賣女兒其實她也是管不到的,親生父母賣掉女兒這種事連官府都是不管。
其實,若是他真被剁了手,薛夫人只怕日子要更難過,薛老闆沒了手就更要她撐起這個家,照顧女兒,照顧薛老闆,還有他的兒子。薛老闆有了兒子只怕以後更不待見她,那個還活著的小妾說到底雖然不是兒子親娘,但卻好歹是親姨娘。
宛棠想要幫忙,卻不知該如何幫,她眼神忽然飄過那兩個小櫃子,之前那裡擺著的首飾此刻都被蓋在絨佈下。
她心中忽然有了主意,幾步走過去,一把掀起那塊絨布。
“你女兒有你這樣的爹真是可憐,本小姐大發善心,就讓你拿這些首飾抵債吧。”
那些首飾不值錢,加在一起統共不會超過一百兩,抵一千多兩的債實在差強人意。
薛老闆和薛夫人聽她這樣說,一時不敢相信,怔怔看著她。
衛淵回去是要交差的,收回來的銀子,要交到賬房那裡,數額沒問題才能銷賬,若是拿這些回去,他只怕沒法交差。
他把這些話說出口,宛棠很快就打斷他。
“我說值就值,等回去了我和我爹去說。”宛棠這會語氣平靜下來,她沒對衛淵發脾氣,往他身邊走近兩步,聲音也小下來,“總不能真的看著他去賣女兒……衛淵,我知道你不好交差,我會和我爹說是我拿的主意的,不會讓他為難你。”
衛淵點頭,算是應允。
“春山,你把這些都裝起來吧。”宛棠指著那些首飾對春山說,春山不敢妄動,見衛淵也默許了才走過去裝首飾。
薛夫人反應過來,宛棠這是說真的,真的要讓她們用那些不值錢的首飾抵債,拉過兩個女兒到跟前,要給宛棠磕頭謝恩。
“別,別這樣。”宛棠走過去,扶住她彎下去的身子,“我幫你一次幫不了每一次,這種混蛋很難金盆洗手的,你們母女將來日子不好過的,不如早點跟他和離了算了,讓他跟他兒子過一輩子去吧。你有手藝,餓不死,離了他說不定過得能更好。”
這話說得不中聽卻都是肺腑之言,薛夫人連聲道謝。宛棠瞪了薛老闆一眼,薛老闆因為宛棠幾句話保住了手,又懼於衛淵,看見宛棠瞪他也不敢做什麼。
這一出鬧劇結束,宛棠拿著那一袋首飾出了首飾鋪的門,已經是晌午了,方才那份壓抑一掃而過,宛棠又活蹦亂跳了,回身圈住衛淵一隻胳膊,“衛淵,我餓了,我們去吃飯吧。”
在蘆縣吃過午飯,衛淵問過宛棠的意見,三人回客棧收整了包袱便出發回崇安。
回程路上馬踏纖塵,這幾日在蘆縣所見所歷便全被拋在身後了,一個插曲而已,往後時光歸於沉靜,無事只怕再不會想起。
可此刻靜下來,那些畫面還在眼前縈繞,往事還未如煙散去,宛棠忽然想起那日春山去跟著薛老闆小妾的弟弟,回來時春山說,薛老闆是藏在那個小村落裡一個很破很破的廢舊地下酒窖裡。她心中忽然有很多疑問。
“薛老闆為什麼要把小妾送回孃家呢?他只是自己要躲起來罷了,小妾留在家裡不是也可以嗎?”